夜色像一塊厚重的墨綢，將渭南伯府裹得嚴嚴實實。西廂房的燭火搖曳，映著窗紙上兩道交纏的身影，裴安坐在床邊，輕輕撫摸著夏荷的頭發，眼神裡滿是愧疚。自昨夜被綁架後，夏荷便一直心神不寧，夜裡常常驚醒，此刻雖靠在裴安懷裡，手指仍緊緊攥著他的衣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裴郎，你說……那些人還會來嗎？”夏荷的聲音帶著幾分顫抖，“我總覺得心裡慌慌的，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
裴安握緊夏荷的手，語氣溫柔卻堅定：“彆擔心，有我在，還有高陽派來的府衛，他們不敢再來了。我已經讓人加強了府裡的戒備，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他嘴上安慰著夏荷，心裡卻滿是警惕——高陽白天提醒他府裡有內鬼，這話像一根刺，紮在他心裡。昨夜他和夏荷被悄無聲息地帶走，又被送回來，若沒有內鬼接應，絕不可能如此順利。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親兵的聲音帶著幾分急促：“將軍，出事了！綠萼姑娘又去廚房了，行為有些反常，請您過去看看！”
裴安心裡一緊，對夏荷說：“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回。”他起身披上外衣，快步跟著親兵往廚房方向走去。
此時已近亥時，府裡的下人大多已經睡下，隻有廚房還亮著一盞昏黃的油燈。裴安躲在廚房外的回廊柱子後，透過窗縫往裡看——綠萼正和廚娘一起擦洗餐具，動作麻利，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看起來與平時並無二致。
“奇怪，沒什麼異常啊。”身邊的親兵小聲嘀咕道。
裴安卻皺起了眉——綠萼自下午從莊園回來後，已經去過三次廚房了。第一次說是幫廚娘擇菜，第二次說是取點心，這次又來擦洗餐具，理由雖都合理，卻透著一股刻意。他緊盯著綠萼的動作，隻見她擦完最後一個碗，對廚娘說了句“王嬸，我去看看灶裡的火滅了沒”，便轉身走向灶台後麵。
灶台後麵空間狹小，堆滿了柴火，油燈的光照不到那裡，隻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身影在裡麵動了動。片刻後，綠萼從灶台後走出來，手裡空無一物，可她轉身的瞬間，裴安清晰地看到——她嘴角勾起了一抹極淡的、帶著“大功告成”的輕鬆笑容，那笑容一閃而過，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卻被一直緊盯著她的裴安抓得正著。
“不對勁，灶台後麵肯定有問題。”裴安壓低聲音對親兵說，“你在這裡盯著，我去後麵等著，看有沒有人來取東西。”
親兵點點頭，裴安繞到廚房後麵的柴房，躲在柴堆後麵。廚房的後窗正對著柴房，窗縫很大，能清楚地看到裡麵的動靜。綠萼又在廚房待了一會兒，和廚娘說了幾句閒話，便提著燈籠離開了。
綠萼剛走沒多久，廚房的門又被推開了。一個穿著灰色布衣的下人走了進來，正是負責府裡雜役的劉三。劉三四處看了看，對廚娘笑著說：“王嬸，我晚上忙到現在，還沒吃飯呢，能不能幫我熱點剩飯？”
廚娘點點頭：“行，你等著，我這就給你熱。”
“不用麻煩王嬸，”劉三笑著說，“我自己來就行，您去歇著吧。”他接過廚娘手裡的火鉗，徑直走向灶台，“我去看看灶裡還有沒有火，順便添點柴。”
裴安在柴房裡屏住呼吸，緊緊盯著劉三的動作。隻見劉三走到灶台後，彎腰在柴火堆裡摸索了片刻，很快掏出一張折疊的紙條，快速塞進懷裡，然後裝作添柴的樣子，胡亂撥弄了幾下柴火，轉身就要離開。
“動手！”裴安低喝一聲，從柴堆後衝了出去，親兵也從前麵趕來，兩人一前一後堵住了廚房的門。
劉三臉色驟變，轉身想跑，卻被裴安一把抓住手腕，按在牆上。“你懷裡藏的什麼？拿出來！”裴安的語氣冰冷，眼神銳利得像刀。
劉三掙紮著想要反抗，卻被親兵死死按住，動彈不得。裴安伸手從他懷裡掏出那張紙條，展開一看，上麵的字跡潦草，寫著：“今日裴安與高陽密談，似察覺府中有異，其態度猶豫，非真心合作。請啟動下一步計劃，三日內若裴安仍不配合，按原計劃行事。”
“原計劃是什麼？上頭是誰？”裴安抓住劉三的衣領，語氣急切，“你快說！否則我現在就把你交給百騎司！”
劉三嚇得渾身發抖，嘴唇哆嗦著，卻遲遲不肯開口。裴安知道，這種小嘍囉背後定有靠山，若是不逼他，他絕不會輕易招供。“把他帶到柴房審問，務必問出他的上線是誰，還有‘原計劃’是什麼！”裴安對親兵說，“另外，你立即派人通知府裡所有護衛，加強巡邏，封鎖府門，任何人不得外出，發現異常立即彙報！”
親兵領命，押著劉三往柴房走去。裴安又走進廚房，對嚇得臉色發白的廚娘說：“王嬸，剛才的事你什麼都沒看見，也什麼都沒聽見，若是敢對外透露半個字，後果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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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娘連連點頭：“將軍放心，老奴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會說。”
裴安整理了一下衣服，轉身朝綠萼的房間走去。他心裡滿是複雜——綠萼是他從朔州帶回來的，當初見她無依無靠，心生憐憫，才讓她留在府裡，跟著雲兒做事。他從未想過，這個看起來單純無害的小丫頭，竟然會是內鬼。可剛才她在灶台後的反常舉動，還有劉三取走的紙條，都指向她就是傳遞消息的人。
綠萼的房間在東廂房的最裡麵，靠近花園。裴安走到門口，輕輕推開虛掩的門，隻見綠萼正坐在窗邊的梳妝台前發呆，手裡拿著一把木梳，卻沒有梳理頭發，眼神空洞地望著窗外的夜色。
聽到開門聲，綠萼猛地轉過身，看到裴安，慌忙站起身，手裡的木梳“啪”地掉在地上。“將……將軍？您怎麼來了？”她的聲音帶著幾分慌亂，眼神躲閃，不敢直視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