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驅散了夜的陰霾,卻洗不儘白鶴堂庭院內的濃重血氣與肅殺。影子長久地跪伏於地,那壓抑的嗚咽是勝利之後最深沉的虛空。我們靜立一旁,無人打擾他這片刻的宣泄。
殘局需要收拾。
何峰看著跪滿一地的何家護衛與暗影衛,眼神複雜。這些都是何家培養的力量,其中許多人曾與他共事,甚至聽他號令。如今家主慘死,群龍無首,恐慌彌漫。
他深吸一口氣,踏步上前,聲音沉雄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何震倒行逆施,已伏誅!爾等還要為他陪葬嗎?”
降者們瑟瑟發抖,無人敢應答。楊靨那吞噬何震的可怖一幕已深深烙入他們靈魂,徹底擊垮了他們的抵抗意誌。
“何家不可一日無主。”何峰的目光掃過眾人,最終定格在內堂方向,“源少爺呢?”
仿佛回應他的問話,清遠領著一位麵色蒼白、身著素色長衫的年輕男子從內堂廊下走出。正是何家三公子,何源。他顯然早已被外麵的動靜驚醒,甚至可能目睹了部分過程,臉上毫無血色,雙手微顫,但眼神卻異常清明,甚至帶著一絲決絕。他先是看到了庭院中那血腥的場麵和那可怖的屍山,胃裡一陣翻騰,強忍住了。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何震被吞噬的那片空地,眼神複雜難明,有恐懼,有釋然,或許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痛苦,但最終化為一片沉寂。
他走到我們麵前,先是對我和何峰深深一揖:“大哥,陽哥。”聲音有些乾澀,卻穩定。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儘在不言中。何峰看著他,重重歎了口氣:“老三,以後何家,就靠你了。”
何源點了點頭,轉身麵向那些跪地的護衛。他努力挺直了尚且單薄的脊梁,清了清嗓子,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何震……我父親之過,累及家族,招此橫禍。今日起,何家由我執掌。願留下的,過往不究,但需恪守新規,忠心不二。願離去的,可自行散去,何家不予追究。”
他的話語還帶著年輕人的青澀,但在經曆如此巨變後所展現的鎮定,卻讓不少原以為會遭到清洗的護衛感到意外,甚至生出一絲希冀。許多人叩首表示願意效忠。
然而,正如你所言,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何家經此一役,頂尖戰力損失慘重,更重要的是,大多數親眼目睹楊靨吞噬何震的家仆、護衛,精神已處於崩潰邊緣,終日惶惶,疑神疑鬼,根本無法再正常行事。何家內部幾乎陷入癱瘓。
我們並未立刻離開。我與何峰留了下來,協助何源穩住局麵。
接下來的三個月,是異常艱難的重建時期。
何源展現出了超乎年齡的堅韌與智慧。他首先以鐵腕懷柔的手段,清理了少數仍心懷叵測、試圖趁亂牟利的何震舊部,同時大力提拔那些雖受驚嚇但本質不壞、且對何家仍有忠誠的旁係子弟和中層管事。對於精神失常者,他並未棄之不顧,而是請大夫診治,安排人照料,給予撫恤,此舉贏得了不少人心。
對外,他迅速收縮何家勢力,主動讓出部分邊緣利益,緩和與城中其他勢力的關係,並借助白鶴堂蘇老爺子在塵埃落定後,蘇老爺子雖未明言,但默許了清遠提供一些必要的醫藥和情報支持)以及我、何峰的殘存威望,勉強鎮住了那些蠢蠢欲動的窺伺者。
最重要的,是他開始秘密為甘衡腹中的孩子鋪路。他知道,這個孩子是自己血脈,更是何震殘黨要剿滅的,但其本身無辜,更是何家未來的重要可能。他做得極其隱晦,安排絕對心腹的穩婆和婢女,挑選遠離主宅、守衛森嚴卻又安靜的彆院安置甘衡,一切用度皆由他親自過問,對外嚴格保密孩子母親的真實情況。他甚至開始悄悄整理何家核心資產賬目,預留出一份足以保證那孩子將來衣食無憂甚至能接受良好教育的財富。
整個過程,我與何峰從旁協助,替他處理一些他暫時無力應對的外部麻煩,也幫他震懾內部。但我們都很清楚,這隻是暫時的。何源必須儘快真正成長起來,獨自撐起何家。
三個月後,局勢初步穩定。
這一日,何家祠堂。何家剩餘的核心成員與重要管事齊聚於此。
何源身著家主服飾,麵容依舊年輕,但眼神已多了幾分沉穩與威嚴。他站在祠堂中央,身後是肅立的我與何峰。
儀式莊重而簡潔。何源祭拜先祖,宣誓就任何家家主。
禮成後,他轉身,麵對眾人,沉聲道:“自今日起,何家謹守家門,休養生息,過往恩怨,至此了結。望諸位同心協力,重振家聲。”
他的目光掃過在場每一個人,最終落在我和何峰身上,深深一揖:“多謝大哥、陽哥扶持。何源必不負所托。”
我和何峰對視一眼,知道是時候離開了。我們扶他上位,是為了結束仇殺,給西關縣留下一個相對平穩的何家,而不是成為何家的新掌控者。
離開何家時,夕陽西下。
何源送至大門外,眼神中帶著不舍與感激,更有一份獨當一麵的堅定。
“源子,保重。”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哥,陽哥,保重。”他鄭重道。
西關縣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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