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糧損耗?”扶蘇下意識地重複,眉頭緊鎖。他雖未親曆,但也知路途遙遠艱難,損耗必然巨大,具體幾何卻從未深究。“先生的意思是…損耗極大?”
“極大?”趙天成嗤笑一聲,帶著一種“何不食肉糜”的嘲弄,“公子,你這‘極大’二字,可太輕飄飄了!”
他猛地坐起,眼神銳利如鷹隼,掃視著簡陋的牢房,似乎在尋找什麼。
目光最終落在牆角一個盛水的粗糙陶碗上。
他起身走過去,拿起陶碗,又走到扶蘇身邊,從他還沒吃完的麨餅布包裡,抓了一大把充當“乾糧”的生粟米。
“看好了!”趙天成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冷酷的清晰。
他將陶碗放在兩人中間的地上,碗底鋪了一層粟米。
“這碗底,就算關中的太倉,堆滿了糧食。”他用手指點了點粟米。
“現在,要運到北疆蒙恬手裡。”他抓起一小把粟米,象征性地做出“裝車”的動作。
“發車!出發!”
他捏著那一小把粟米,手懸在陶碗上方,開始模擬“運輸”過程。
每說一段“路程”,就從手裡象征“糧隊”的粟米中,撚出幾粒,隨意地丟在碗外的地上。
“出函穀關,山路崎嶇,車壞馬乏,損耗…去半勺!”幾粒粟米落地。
“過河東,渡大河,風急浪大,翻船落水,損耗…再去半勺!”又幾粒粟米飄落。
“入太原郡,遇山匪流寇,劫掠一番,損耗…一勺!”一小撮粟米被丟開。
“抵雁門,道路失修,暴雨泥濘,人畜病倒,損耗…又半勺!”粟米繼續減少。
“終於快到九原了,民夫自己餓得眼冒金星,監工克扣口糧,偷吃一點…損耗,再來半勺!”
趙天成的手懸在陶碗上方,此刻他掌心象征“最終送達軍糧”的粟米,隻剩下可憐兮兮的寥寥十幾粒,與他最初抓起的那一小把相比,十不存一!
他手腕一翻,將那僅剩的十幾粒粟米,“啪”地一聲,輕輕丟回陶碗底部那代表“太倉”的粟米堆上。
聲音雖輕,在這死寂的牢房裡卻如同驚雷!
“公子,看明白了嗎?”趙天成的聲音冰冷,帶著一種洞穿虛妄的殘酷。
“從關中太倉運出一石糧,路上經曆千難萬險,人吃馬喂、損耗丟棄、貪汙克扣…最後能送到蒙恬將軍手裡的,能有十分之一,就算燒高香了!”
“這,就叫‘千裡饋糧,士有饑色’!這,就是支撐你那‘北境雄兵’這條腿的代價!這,就是在‘劫糧’、‘劫力’的死循環上,又狠狠捅了一刀——‘劫運’!”
他指著地上散落的、象征損耗的粟米。
“這些,不是憑空消失的!它們是被押運的民夫、護送的戍卒、拉車的牛馬、乃至沿途的貪官汙吏、山匪流寇…給硬生生‘吃’掉的!吃掉的是糧食,耗掉的是國力,點燃的…是民怨!”
“蒙恬三十萬邊軍,人吃馬嚼,一天要吞掉多少座糧山?”
“支撐這三十萬張嘴,背後需要多少郡縣、多少萬民夫在運糧路上疲於奔命、損耗殆儘?公子,這筆賬,你算過嗎?”
“朝堂諸公,算過嗎?陛下…他算得清嗎?!”
趙天成猛地一腳,狠狠踹在麵前的陶碗上!
“哐當——!”
粗糙的陶碗應聲而碎!
碗底象征“太倉”的粟米和那十幾粒“送達軍糧”的粟米,混合著陶片,飛濺開來,灑了一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