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聞所未聞！”奉常胡毋敬花白的胡子氣得直抖，指著蒙毅，“治國大道，豈能無根無源？無先王遺訓，無聖賢典籍支撐，此乃無本之木，無源之水！此等狂悖之論，焉能立於廟堂之上？”
“蒙將軍此言，莫非是要我大秦自廢武功？”少府屬官中有人尖聲質疑，“‘法無授權不可為’？那朝廷威嚴何在？政令如何通達？邊關告急，難道還要等鹹陽一紙批文？貽誤戰機，誰擔其責！”
“釋放民力？商賈若起，必與國爭利！奇技淫巧惑亂人心，誰還肯安心耕戰？”廷尉屬官隨聲附和，唾沫星子飛濺。
質疑聲浪洶湧澎湃，幾乎要將蒙毅和扶蘇淹沒。
扶蘇臉色發白，他能感受到父皇冕旒之後的目光，如同實質般壓在他身上。
他以為是自己那份嘔心瀝血、將趙先生之言字字斟酌後寫成的奏章打動了父皇，才換來今日這場關乎帝國未來的大議。
他必須做點什麼，必須證明這“皇帝之法”並非空中樓閣，它有根基，有力量！
“諸公！”扶蘇猛地踏前一步，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卻異常清晰地穿透嘈雜，“空言無益！‘皇帝之法’非虛妄！它已有實證！已有足以改易兵戈、強我大秦的神技降世！”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轉向百官隊列中那個同樣麵色緊繃的身影：“少府章邯！出列！將你所見所驗，稟於陛下及諸公！”
章邯心頭猛地一跳。
來了！
他硬著頭皮，頂著無數道驟然聚焦、充滿懷疑的目光，從隊列中走出，垂首肅立殿心。
他能感覺到李斯那冰冷審視的視線，也能感覺到龍椅上那難以揣度的巨大壓力。
“臣……章邯，啟奏陛下。”章邯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乾澀，“臣奉陛下……前旨，督驗新式軍械。現已驗明兩物，效用……確乎神異，遠超常理！”
他頓了頓，艱難地吞咽了一下，仿佛要吐出千斤巨石：“其一，曰‘化鐵為水’之術！此術……此術無需高大熔爐，無需日夜煆燒！僅以尋常炭火，輔以特製鼓風之具，竟能……竟能於頃刻之間，將生鐵頑石熔為熾白鐵水！其光耀目，其狀如金湯奔湧！臣……臣親眼所見，親手所試！以之鑄器，光潔致密，鋒銳遠勝尋常鐵兵！”
“嘩——！”
“妖言惑眾！”治粟內史鄭國第一個跳了出來，老臉漲得通紅，指著章邯的手指都在哆嗦，“章邯！你……你身為九卿，竟敢在朝堂之上，陛下麵前，口出此等荒誕不經之語！化鐵為水？頃刻之間？你當滿朝諸公皆是三歲孩童嗎？少府高爐，國之重器，尚需數個時辰之功！此乃常理！鐵律！你……你莫非是得了失心瘋不成？！”
“荒謬絕倫！”奉常胡毋敬氣得玉笏直敲金磚，“定是方士幻術！欺君罔上！章邯，你該當何罪！”
質疑、斥責、難以置信的驚呼聲浪瞬間將章邯淹沒。
他麵如金紙，額角冷汗涔涔，百口莫辯。
那顛覆認知的景象，若非親眼所見，他又何嘗能信？
“章大人所言，句句屬實！”扶蘇清朗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定海神針，壓下了部分喧囂。
他目光坦蕩，環視群臣：“此化鐵神技，本公子亦曾親睹！鐵水奔流，絕非虛妄！此乃……此乃稷下宮遺賢所傳秘法！”他終究不敢提及趙天成之名，隻能含糊其辭，將來源推給早已消散的稷下學宮。
“夠了！”
“啪！”
一聲沉悶的巨響，是嬴政的手掌重重按在了紫檀禦案之上！
力道之大，連厚重的案幾都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案上堆疊的竹簡嘩啦傾倒一片！
整個章台宮瞬間死寂！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