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名！你們秦人，不都好個麵子，看重身份嗎？搞個‘大秦工匠之星’、‘神農獎’之類的名頭。誰立功了，除了給錢，讓始皇帝親自下詔表揚，賜個匾額，甚至特許他出入某些場合。讓那些平時被人瞧不起的匠戶，也能挺直腰杆，光宗耀祖。這虛榮心滿足起來，勁兒比給錢還大！”
“第三，權！給技術骨乾一點實實在在的權力和地位。優秀的工匠，可以提拔為‘技術博士’、‘工師’，讓他負責一塊事兒，帶徒弟，參與決策。讓他感覺自己是個人物，而不隻是個乾活的。這人啊，一旦有了責任感和話語權，爆發的能量超乎你想象。”
章邯聽得連連點頭，趕緊用木炭在地上記下“錢、名、權”三個字。
趙天成嘿嘿一笑，壓低聲音，帶著點教壞小朋友的狡黠：“光激勵下麵還不夠，上麵的菩薩也得拜好了。你這差事要想乾得順，少不了朝廷各部、還有你頂頭上司們的支持。要錢要人要政策的時候，人家卡你一下，夠你受的。”
章邯臉色微赧：“先生之意是……讓學生去……阿諛奉承？”他顯然對此道不甚精通，甚至有些排斥。
“迂腐！”趙天成白眼一翻，“誰說討好上官就是阿諛奉承了？這叫‘有效溝通’！這叫‘爭取支持’！聽著，記好了——”
“第一，投其所好，報喜藏憂。你那皇帝老子……呃，陛下，最關心什麼？糧食！軍械！你就盯著這幾樣最容易出政績的搞。一旦有點進展，比如試驗田畝產明顯高了，新鍛造的刀劍更鋒利了，立刻大張旗鼓地報上去！數據要漂亮，話說得要足，讓他第一時間看到你的價值。至於過程中的挫折、失敗，自己消化掉，彆動不動就去哭訴。領導都喜歡能解決問題的乾將，而不是天天製造問題的麻煩精。”
章邯若有所思。
“第二，學會分功，拉人下水。啊呸，是共同進步！”趙天成壞笑一下，“比如你要推廣新式水車，這事歸少府管，但也涉及地方郡守的政績，還可能需要治粟內史那邊調撥錢糧。你彆自己悶頭乾，提前拉上他們一起立項，奏折上把他們名字也帶上。有了功勞大家一起分，出了事……咳，自然也有人一起扛。這樣他們才會把你的事當自己的事來辦，阻力自然就小了。”
“第三，對症下藥，滿足需求。那些上官們，各自想要什麼？丞相李斯可能要的是快速見效，彰顯他新政的成果。那你就優先搞能立竿見影的項目。軍方大佬們關心武器鎧甲，你就多往那邊傾斜資源。甚至管財政的，你可以算筆賬給他看，推廣新農具後，省下的畜力、增加的土地產出，長遠看能多收多少稅。把他們關心的點和你的技術推廣綁定起來，他們支持你的動力就足了。”
章邯聽得臉更紅了，這些法子確實……很實際，甚至有些“鑽營”，但細細一想，卻又無比真實有效。他吭哧了半天，憋出一句：“先生……此是否……有失君子之風？”
“我呸！”趙天成差點把草莖噴出來，“君子之風能當飯吃？能讓你把新技術推廣下去？老章啊老章，你是要去辦實事，不是去書院當道德先生！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你想做成事，就得明白人心所想，順勢而為。隻要最終目的為了強國富民，手段上靈活一點，不違背大原則，無傷大雅。你這臉紅心跳的勁兒，得改改！”
章邯被說得啞口無言，隻能訥訥稱是，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又被刷新了一遍。
“送你幾句乾貨。”趙天成坐直了些，雖然語氣依舊戲謔，但眼神認真了幾分。
“技術推廣，彆貪大求全。找一兩個最容易成功、最能吸引眼球的點，比如曲轅犁或者水車，集中資源，狠狠砸下去，快速做出樣板，搞出聲勢。這叫‘打造爆款’，有了成功的例子，後麵要錢要人就好說話了。”
“多講故事，少講道理。你跟農夫講再多機械原理，不如讓他親眼看看鄰居用了新犁省了多少力氣多打了幾鬥糧。多打造這種看得見摸得著的示範點，讓效果自己說話。”
“還有，臉皮要厚，心要細。多往下麵跑，跟老農、老工匠蹲田頭地腳聊天，他們肚裡的乾貨比你想象的多。同時，把你做出的每一點成績，都記錄下來，數據、案例、故事，整理得明明白白。這都是你將來懟回質疑、爭取支持的硬通貨。”
趙天成說完，又癱了回去，恢複那副懶洋洋的樣子，仿佛剛才那一大篇洞察人性與官場的“厚黑教學”不是出自他口。
“總之啊，老章，實乾興邦，空談誤國。這‘實乾’裡頭，包括了低頭乾活，也包括了抬頭看路，更包括了琢磨怎麼讓和你一起乾活、管著你乾活的人都能舒舒服服、高高興興地把這事乾成。這裡麵的學問，深著呢，比你造個水車複雜多了。去吧，邊乾邊學吧。”
章邯站在原地，消化著趙天成這一番混合了技術管理、人性洞察和官場哲學的“戲說”，臉上時而豁然開朗，時而窘迫臉紅，最終都化為了深深的敬佩和實用主義的思考。
他鄭重地再次躬身：“先生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學生……受教了！知道日後該如何行事了！”這一次，他的語氣裡少了些書呆子的迂腐，多了幾分乾練和決心。
“最後說幾句啊！”
“尊重客觀規律。農業技術受地域、氣候、土壤影響很大。在關中試驗成功的技術，推到楚地、燕地未必完全適用。推廣時必須結合當地實際情況進行調整，不能一刀切。”
“耐心。技術推廣是個慢功夫，不可能一蹴而就。不要因為短期內看不到巨大變化就氣餒。一切靠數據說話。試驗效果如何？推廣麵積多少？增產幅度多大？都要有詳細的記錄和統計。這既是對你工作的總結，也是應對朝中質疑的最有力武器。”
章邯聽得如癡如醉，同時又感到壓力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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