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的溫暖似乎稍稍安撫了他激蕩的心緒,讓他從極度的震驚中稍微找回了一絲理智。
他想起扶蘇的話——“有任何不明之處,皆可詢問”。
也想起李斯丞相那冰冷的警告與隱含的期待。
他知道,自己必須抓住這個機會,無論眼前這人多麼不可思議,他都必須嘗試去理解,去學習。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翻騰的心潮,走到趙天成麵前,再次深深一揖,語氣比之前恭敬了何止十倍:“先生。”
趙天成掀開眼皮,瞥了他一眼。
“嗯?吃完了?有事?”
禽隼恭敬地說道:“先生之前提及……那‘滑輪組’省力之妙法,小人回去後反複思量先生所示意圖,心中有所感悟,然……然尚有數處關竅未能通透。不知先生可否……再為小人解惑?”
他選擇了相對最容易理解,也最貼近墨家已知知識的“滑輪組”作為突破口。
趙天成打了個哈欠,顯得沒什麼興致。
“那玩意兒不是挺簡單的嗎?原理都跟你們墨家那套差不多,就是組合起來用罷了。有什麼不明白的?”
禽隼連忙道:“先生所圖示,乃是將定滑輪與動滑輪以特定方式組合,繩索穿繞其間。小人能理解單一滑輪可省力或變向,然組合之後,其省力之倍數,與滑輪數量、繩索纏繞方式之間,究竟有何定規?又如何確保繩索不致纏繞混亂,機構運行順暢?其中分配,與《墨經》所載‘力、形之所奮也’等說,又如何印證?”
他問出的問題,已然觸及了理論核心與應用細節。
趙天成知道對墨家弟子,其實不用對扶蘇解釋那麼費勁。
他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房間青石板鋪就的地麵上。
他站起身,走到牆邊,從那裡堆放雜物,主要是扶蘇記錄用的竹簡和刻刀的角落裡。
“畫給你看自己琢磨吧。”
他嘟囔著,蹲下身,劃了起來。
他沒有解釋,沒有說明,隻是專注地在地上勾勒著線條。
禽隼立刻屏住呼吸,湊到近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趙天成的動作。
扶蘇也被吸引,走了過來,靜靜觀看。
趙天成先是畫了一個簡單的定滑輪,旁邊標注了一個向上的箭頭和一個向下的箭頭,表示拉力和重物。
“這個,變方向,不省力。”他淡淡說了一句。
接著,他又畫了一個動滑輪,滑輪中心連著重物,繩索一端固定,另一端向上拉。
“這個,省一半力,費一倍距離。”
然後,他開始組合。他畫出了兩組、三組甚至四組滑輪組合的示意圖,清晰地畫出了每一個定滑輪和動滑輪的位置,以及繩索是如何一層層穿繞過去的。
他的畫法直接、簡潔,沒有任何冗餘的裝飾,完全服務於表達力學關係。
線條雖然潦草,但結構清晰,力的傳遞路徑一目了然。
畫完幾種基本組合後,他甚至還在旁邊畫了一個簡化的受力分析圖,用線段的長短粗略表示力的大小,將整個滑輪組係統抽象出來,標注出各個關鍵點的受力情況。
做完這一切,重新站起身,走回太師椅坐下,閉目養神,不再理會禽隼。
整個過程,他除了最初那句簡單的定義,沒有再說一個字解釋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