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民政局大廳,午後的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刺得人眼睛發酸。
我下意識地眯了眯眼,腳步卻沒有絲毫停頓,徑直朝著停車場我那輛白色的車子走去。
身後,何誌明是否還站在台階上,是否還看著我的背影,我已經不再關心。
那本暗紅色的離婚證,像一塊燒紅的烙鐵,安靜地躺在我的包裡,散發著不容忽視的存在感,卻又被我刻意忽略。
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關上門,世界瞬間被隔絕在外。
車廂裡還殘留著來時路上的沉寂,此刻卻多了一種塵埃落定後的虛脫感。
為了遠離那個男人,遠離這個地方。
我立刻發動車子,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沒有預想中的嚎啕大哭,也沒有撕心裂肺的疼痛,甚至沒有太多的情緒波動。
隻是一種巨大的、近乎虛無的疲憊感,從骨髓深處彌漫開來,抽乾了所有的力氣。
心臟的位置空落落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大塊,冷風嗖嗖地往裡灌。
原來,一段關係的死亡,最終的感覺不是劇烈的疼痛,而是這種無邊無際的空茫和麻木。
我就這樣靜靜地踩著油門,一輛車從旁邊極速駛過,刺耳的喇叭聲猛地將我從失神中驚醒。
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我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臉,指尖觸及皮膚,一片冰涼的濕潤。
原來,我還是流淚了,隻是自己都沒有察覺。
車子彙入車流,朝著家的方向駛去。
窗外的街景熟悉地倒退,陽光透過車窗,在副駕駛座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一切都和來時一樣,又好像什麼都不一樣了。
包裡的那個小本子,無聲地宣告著一個時代的終結。
快到家時,經過一個街心公園,看到幾個孩子正在父母的陪伴下嬉笑玩鬨,秋千蕩得老高,笑聲清脆悅耳。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心裡那片空茫之地,驟然被另一種更尖銳、更沉重的情緒填滿——
我的孩子們。
嘉慧、浩宇、浩軒。他們天真無邪的笑臉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我該如何告訴他們?該如何向他們解釋,從今天起,爸爸和媽媽不再是以前的爸爸和媽媽了?
那個曾經為他們撐起一片天的“家”,從法律意義上,已經不複存在了。
他們會哭嗎?會害怕嗎?會問為什麼嗎?會……恨我嗎?
一想到孩子們可能會受到的傷害,那種麻木的空洞茫然瞬間被尖銳的刺痛和巨大的愧疚感取代,比任何關於何誌明的情緒都更深刻地攫住了我。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悶得發痛。
車子緩緩駛入彆墅區,在家門口附近停下。
我坐在車裡,沒有立刻下去。
我看著那扇熟悉的門,那裡是我的避風港,也是我必須要麵對的戰場。
我需要調整好情緒,需要藏起所有的脆弱和悲傷,需要用一個堅強、平靜、甚至帶著微笑的表情去迎接我的孩子們。
我深吸了好幾口氣,對著後視鏡,努力練習著一個看起來還算自然的笑容。儘管眼底的紅痕難以完全掩蓋。
好了。謝意華。我對自己說。
你可以的。為了他們,你必須可以。
然後,我挺直脊背,臉上掛著練習好的、略顯僵硬的平靜,朝著家的方向,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去。
門後,是我的軟肋,也是我全部的鎧甲。
車子剛拐進通往家門口的那條小路,遠遠地,我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母親正站在黑色的雕花鐵門前,一隻手搭在額前遮著陽光,另一隻手無意識地攥著衣角,身體微微前傾,正翹首企盼地望著我車子駛來的方向。
深秋的風吹亂了她的幾縷銀發,她也顧不上整理。
她的身影在午後的光線下顯得那麼單薄,卻又充滿了一種焦灼的牽掛。
顯然,她估算著時間,早已在這裡等待多時。
我的車緩緩駛近,她的目光立刻牢牢鎖定了車牌,身體明顯地繃緊了一下。
我能清晰地看到她臉上那混合著極度擔憂、小心翼翼的打探,以及一種害怕聽到壞消息的緊張神情。
我將車平穩地停在她麵前。還沒等我熄火下車,母親已經急步迎了上來,幾乎是小跑著到了駕駛座這邊。
我推開車門,腳剛落地,母親的手就已經伸了過來,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力道大得甚至有些發疼。
她的眼睛急切地在我臉上搜尋著,聲音因為緊張而帶著明顯的顫抖:
“華華……怎麼樣了?辦……辦完了嗎?”
她的目光下意識地瞟向我隨手放在副駕上的包,仿佛那裡麵裝著什麼可怕的事物。
我看著母親布滿擔憂的臉,那雙眼睛裡盛滿了毫不掩飾的心疼。
一路上強撐的平靜外殼,在這一刻幾乎要出現裂痕。
我極力壓下喉嚨口的哽咽,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甚至刻意帶上了一點如釋重負的輕鬆:“嗯,辦完了。媽,沒事了,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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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手握住母親冰涼的手,輕輕拍了拍,試圖安撫她過於緊張的情緒。
聽到我肯定的回答,母親像是終於確認了某個懸而未決的、可怕的結果,她猛地吸了一口氣,眼圈瞬間就紅了。
但她強忍著沒有讓眼淚掉下來,隻是用力地、一遍遍地拍著我的手背,聲音哽咽。
“結束了就好……結束了就好……咱不怕,華華,媽在呢,媽一直陪著你……”
她的話語有些混亂,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卻包含著最質樸最深沉的安慰和支持。
她仔細端詳著我的臉,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出悲傷過度或者強顏歡笑的痕跡:“你……你沒什麼事吧?他沒……沒再說什麼混賬話氣你吧?”
“沒有。”
我搖搖頭,挽住母親的胳膊,將她微微轉向家門的方向,用一種儘量輕快的語氣說,“全程都沒說幾句話,很快就辦好了。媽,我真的沒事,就是有點累。我們進去吧,彆站在門口了。”
我試圖將話題從這件事上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