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林少蓮帶來的,在一個青禾書社略顯冷清的下午。
她看著何誌明日漸消沉、幾乎將書社當成自我放逐之地的狀態,心中不忍,也覺得他有權利知道,畢竟,他曾是蘭鳳生命裡那麼重要的一部分。
“誌明,”林少蓮斟酌著開口,語氣儘量平和,“我前幾天……去看過蘭鳳了。”
何誌明正在整理書架的手猛地一頓,背影僵硬了一下,卻沒有回頭,隻是低低地“嗯”了一聲,示意她在聽。
林少蓮繼續道:“她在城西那邊的工作室,弄得挺好的,氣色看起來也比剛離開時好多了。整個人……沉靜了很多,也堅韌了很多。”
她觀察著何誌明的反應,見他依舊沉默,才緩緩拋出最關鍵的信息,
“宇輝……就是那個高中同學,好像跟她走得挺近的。我去的時候,剛好碰見他給蘭鳳送些資料過去,兩人在討論陶藝,看起來……相處得挺融洽。”
“哐當——”
何誌明手中拿著的一摞書,終究是沒能穩住,散落了一地。
他維持著彎腰的姿勢,背對著林少蓮,肩膀幾不可察地微微顫抖起來。
宇輝。
這個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針,精準地刺入了他心臟最脆弱的地方。
那個在他和蘭鳳熱戀期間,就曾試圖靠近蘭鳳的男人;
那個看起來溫文爾雅、沉穩內斂,與他何誌明截然不同的男人。
他早知道宇輝對蘭鳳有心。
當初蘭鳳婉拒宇輝的邀約,選擇留在書社,留在他身邊時,他曾暗自慶幸,甚至有過一絲勝利者的優越感。
可如今……在他親手將蘭鳳推開,在他用最不堪的過去摧毀了他們的未來之後,那個男人,卻以這樣一種“恰到好處”的姿態,重新回到了蘭鳳的生活裡。
“融洽?”何誌明緩緩直起身,轉過身來,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眼底卻是一片翻湧的墨色,聲音沙啞得厲害。
“他怎麼敢……他怎麼配……”
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猛地意識到,最沒有資格說這句話的,就是他自己。
是他親手將蘭鳳推入了需要人陪伴的深淵,是他給了彆人趁虛而入的機會。
林少蓮看著他瞬間煞白的臉色和眼中那混合著痛苦、嫉妒與自責的複雜情緒,歎了口氣:
“誌明,事已至此。鳳丫頭能走出來,能有人真心對她好,我們應該……為她高興。”
“高興?”
何誌明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嘴角扯出一個扭曲的弧度,眼神卻空洞得可怕。
“少蓮姐,你告訴我,我怎麼高興得起來?”
他環顧著這間充滿了蘭鳳痕跡的書社,每一個角落都似乎在無聲地嘲諷著他的失敗。
這裡曾是他們愛情的堡壘,事業的結晶,如今卻隻剩下他一個人,守著這冰冷的繁華,而那個他視若珍寶的人,或許正在另一個男人的陪伴下,重新綻放笑容。
“宇輝……”
他喃喃地念著這個名字,一種前所未有的、尖銳的恐慌攫住了他。
不同於葉雅帶來的麻煩和糾纏,宇輝的存在,代表著一種“替代”的可能性。
一個品行端正、感情清白、懂得欣賞和支持蘭鳳的男人,完全有可能,也完全有資格,給予蘭鳳他何誌明再也給不了的安穩和幸福。
這個認知,比蘭鳳提出離婚時,更讓他感到絕望。
離婚或許還有萬分之一挽回的念想,但若蘭鳳的心真的走向了彆人,那才是真正的,徹底的,永久的失去。
“他們……到什麼程度了?”他幾乎是咬著牙問出這句話。
林少蓮搖搖頭:“我不清楚。鳳丫頭沒多說,宇輝也隻是禮貌地打了個招呼。但看得出來,他不是一時興起,很用心。”
很用心。
這三個字更是像重錘一樣砸在何誌明心上。
和他當初那些帶著彌補和救贖意味的、笨拙而急切的愛相比,宇輝的“用心”,顯得如此從容,如此……正確。
他再也無法維持表麵的平靜,猛地轉身,一拳砸在厚重的書架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指骨傳來劇痛,卻遠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
“出去。”他背對著林少蓮,聲音壓抑著巨大的痛苦和暴戾,“少蓮姐,求你……先出去。”
林少蓮看著他劇烈顫抖的背影,知道此刻任何言語都是蒼白的。
她默默地歎了口氣,轉身離開了書社,輕輕帶上了門。
空蕩的書社裡,何誌明像一頭被困住的野獸,發出壓抑的、絕望的低吼。
嫉妒的毒火啃噬著他的理智,悔恨的浪潮幾乎要將他淹沒。
他輸了,輸得一敗塗地。
不僅輸掉了蘭鳳,還可能即將眼睜睜看著她,走向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而他,連上前一步的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