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丘園都有各種不同的展覽。
今天植物園裡,有一幅巨大的影像,是一棵三十米高的雲杉。光影變動中,樹木的韻律與鳥鳴融為一起。
巨幅影像邊上,還有近二十幅植物的素描作品,筆觸細膩,頗有自然之美。
桑晚的工作並不複雜,隻要在一旁協助誌願者,引導人群有序參觀。閒下來的時候,她聽著公園的講解,心裡逐漸平靜下來。
長成一棵這樣參天大樹,需要一個漫長的生命旅程,往往跨越百年。
最初的時候,它隻是一顆小小的種子,風從高原吹過,它需要正好落在苔蘚和濕土之間,還需要那年的春天雨水充沛,陽光不烈不冷。這樣它才有機會從縫隙中蘇醒,悄悄發芽。
之後要經曆漫長的風雪,暴雨,零下二十度的凜冬。許多一同發芽的兄弟姐妹已然寂靜腐敗,或是被鬆鼠啃掉了頂芽。
能活下來的種子已屬幸運,而長成參天巨木的,更是萬中無一。
她現在看到的這一棵雲杉,已經挺立了百年,承受了太多命運的饋贈—風和陽光,雷霆和雨露。
而這些,已經全部刻進了密密麻麻的年輪裡。
它現在靜默得看著人類在它腳下駐足,仰望,然後感歎百年歲月。
桑晚第一次感覺自己經曆的一切,如此渺小。
她年少時的噩夢,到了桑家之後得以喘息的幾年,還有現在獨在異國的境況,放在歲月長河裡,恐怕算不得什麼。
…
今天結束得早,她來了倫敦一個月,已經開始熟悉了這邊的交通路線。她左右也無事,便坐地鐵進了城,一直到了倫敦最繁華的地段。
倫敦的風格,和輝市還有京市都不一樣。
比京市活潑了許多,又比輝市古典。可能世界上沒有哪個城市在建築風格上與倫敦相似。
古老與現代並存,權力與藝術交彙,很容易讓人流連忘返。
到了晚上,河邊起了風。桑晚今天穿了一件單薄的大衣,正好到膝蓋處。她裹緊之後,倒是沒有那麼冷了。
她沿著泰晤士河一路從倫敦眼走到了塔橋附近。
很奇怪,她對建築是有些癡迷的。
她一直是挺能吃苦的孩子,小時候練童子功的時候,她從來沒喊過累。但是她就是不喜歡,登台演出的時候,也是角落裡最不起眼的那個。後來她身上的傷太多,已經無法登台。
但是到了輝大,她還是挺喜歡這個誤打誤撞選到的專業的。
可能她潛意識裡,就是喜歡這些歲月悠久的東西。
現在她靜靜坐在河邊,看著對麵的塔橋。
燈光已經亮起來了,金色的線條勾勒出了整體的輪廓。吊橋兩側的鋼索又隱隱泛著藍光,順著橋身延展至遠方。
她出神的時候,電話鈴聲響了。
是沈硯修。
他回到家之後沒看到桑晚,一陣心慌。他忽然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忍受和她失聯的感覺了。
桑晚現在心情很平靜,她不會再無理取鬨了。在這樣的城市裡,她想好好地和自己愛著的男人度過最後的時光。
她多難過一秒,兩個人快樂的時光就少一秒。
而且,她明知道,兩周後,將是不可避免的訣彆。她不應該再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事。
“喂,硯修。”
沈硯修聽到熟悉的聲音,心跳終於緩了下來。他第一次有些後悔,他大她那麼多,讓著她又何妨,今天早上何必給她甩臉色。
其實他後來沒有再給關儀打回去,桑晚那淚意朦朧的雙眼總是出現在他腦海裡,他決定算了,最後給關儀發了一條消息,說一切等自己回去再說。
明明已經妥協了,但是多年的高位者習慣,他卻說不出什麼軟話。
“你在哪兒?”
“我在塔橋,這兒很漂亮。”桑晚的聲音很沉靜,聽不出一點抱怨。
沈硯修有些意外她的態度,半晌才說道:“在那兒彆動,我去找你。”
桑晚握著手機,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她望著正前方有些出神,現在河麵上有許多往來的遊船,對岸是熙熙攘攘的人群,熱鬨非凡。
這樣的情景下,她忽而覺得有些孤單。
“硯修,我想你了——”
沈硯修從來不知道溫柔是一種這麼強大的力量,可以包容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