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硯修失血太多,勉強說了幾句已經到了極限。體力不支的時候,眼皮又沉沉地合上了。
沈硯齊看他這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不知道是心疼更多,還是惱怒更多。
他二十歲那年就明白了,在這樣的家庭,他們背後站著太多人,同一個鏈條上,無數人的關係,是不允許他們犯錯的。
自己的弟弟從小就有手腕,天生吃這碗飯的,也一直比自己做的好。上次在家裡見到他,他剛從相關部門述職回來。這幾年他主導的投資有幾項已經成了行業標杆,之前又配合上麵狙擊過付文禮,平衡了局勢,聲望在今年達到了頂峰。
沈家良已經幫他鋪好下一步路了,這個時間節點,調任中字號機構已經是順理成章的事。
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錯過了窗口期,自己父親的一番苦心恐怕就此覆水東流。
沈硯齊有些無奈,他年紀越大,越往規矩裡鑽了,現在看著沈硯修也說不出太多關心的話來:
“你好好休息吧,醫生說你還要留院觀察兩周。澳門這邊的事不用你管了,好好想想回去怎麼和父親交代。”
沈硯修眼睛還是微微閉著,呼吸太過微弱的時候,胸口看不出起伏。他像是沒聽到大哥的話,平靜地又問了一句:
“她被關起來了?”
沈硯齊眯起了眼,目光沉沉地落在他蒼白的臉上,壓著自己的脾氣:
“對。”
他一字一句說的很慢:
“還算她有幾分良心,最後關頭把事情攬到了自己頭上,說是她算計你的,保住了你的名譽。”
話音落下,病房裡安靜下來,呼吸機輕輕響著,沈硯修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出來:
“她可真會說實話。”
四年前,是她在酒會上故意接近他的。她怎麼就一直記得這一點。
沈硯修還癱倒在病床上,終於有力氣睜開了眼睛:
“大哥,如果你還想要我這個弟弟,這件事讓我來處理。”
“這一次我會讓你和父親滿意的。”
他平靜得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與生俱來的威勢,哪怕重傷在身,也能看得出他眼裡的銳意。
沈硯齊沒有和他對視太久,敗下陣來。
“等你傷好了再說。”
…
沈硯修在icu呆了一周左右,因為有並發症,藥物灼燒著血管,麻醉退了又上,醫生不敢貿然放鬆監護。肩部傷口因為撕裂嚴重,感染指標一度居高不下,前後又做了兩次清創縫合。
醫生說他的左肩大概率以後不能負重了,行動上要小心謹慎。
出院那天,澳門的風開始變得潮濕,天邊飄著細雨。
他穿著一件灰色襯衫,袖口處還能看到纏繞的繃帶。傷口沒拆線,行走時還能看出僵硬和異常。
病房走廊的儘頭,新年的倒計時正在電視裡回蕩。外麵煙花映紅了半個天際,他的神情卻寂然無痕。
離開澳門前,是付文禮來給他送行的,看著昔日的對手卸去了往日冷峻內斂的氣場,內心不禁感歎,沈家全力托舉的一代新星,恐怕就此隕落了。
當一個男人被打穿了驕傲和心氣,他將和普通人再沒什麼分彆。
桑晚和阿坤被收監了一個月的時間。
案件性質極為敏感,牽涉到沈家、付家兩方勢力,又發生在公開場合、涉及持槍傷人。司警局封鎖了消息,隻有少數幾個人知道發生了什麼。
任敏之私下想幫桑晚活動,但這次也心有餘而力不足。京城方麵始終保持沉默。既沒有正式提起訴訟,也沒有撤案。
新年過後,蘇曼文姑媽被傳喚,臨行那天,她已經沒了往日的優雅。
她在港島多年,被傳喚意味著什麼,她心裡再清楚不過。魏家放棄她了,一張單行票,埋葬了她幾十年來的輝煌。
繁華過後,一切都成了累累白骨。
招惹了不該招惹的人,隻能落得這個下場。曾經她勸誡蘇曼文的話,最後終於在她身上應驗了。
…
除夕那天,桑晚坐在審訊室裡,身上穿著藍白相間的囚服,麵無表情地聽著外麵的煙花爆竹聲。
應該快到零點了,陳警官把她的手銬去了,說今天有故人要來看她。
看來沈硯修傷好了。
她這一個多月,已經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警署的人沒有苛待她,在這一方小天地裡,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寧靜。
到了今天,所有發生的一切,都將讓她成為一個無堅不摧的女人。
她覺得陳警官說錯了,她沒有“故人”了。
如果再讓她見到沈硯修,她內心應該是沒有波動的。她應該和他說些什麼呢?
應該道個歉就可以了吧。她們之間發生什麼這麼多事,攤上她這樣的女人,他隻能自認倒黴。
聽到腳步聲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抬頭,看到了許士傑。
“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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