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
臨近中秋，連帶著周末，學校放了三天假。沈硯齊的一雙兒女在家裡做作業。大兒子沈清和今年正好讀高二，周副院長工作繁忙，又放不下心，把自己兒子交給了沈硯修。
她剛從京大回來，看到書房兩個人影。
沈清和穿著藍色校服伏在案邊，邊上摞著一疊厚厚的資料，都是曆年的模擬競賽題。
周佳凝是想讓他走保送京大這條路的。
已到傍晚，屋子裡光線有點暗，沈硯修從搖椅上站了起來，給他開了燈，又躺了回去。標誌性的大長腿交疊在一起，後腦隨意地枕著自己的一條胳膊，渾然天成的公子哥作派。
這兩年他賦閒在家，身上冷峻內斂的氣場逐漸消失，成了小時候自己最瞧不起那一撮人。
他抬頭看了看掛在牆上的老式鐘表，剛敲過一下，已經五點半了：
“清和，做完這一點今天就算了，一會叔叔陪你出去走走，你要打籃球也可以，彆嫌你叔叔技術差。”
沈清和一臉嚴肅，生得和沈硯齊一模一樣，連性格都有七分像：
“不用，周末再去吧。周老師說了，當年小叔你就是保送去輝大的，讓我多和你請教。她說你和父親從小也是這麼過來的，沒有人天生就什麼都會，你們小時候從來沒有晚於五點起床，所有功課都是拔尖的。現在輪到我了，我也不會比你們做的差。”
“沈家的後輩不允許出現庸人，更不允許沾花惹草或者學外麵那幫子弟的壞毛病。這些我都知道。”
沈硯修聽到這話，站起來走到他麵前，低頭看著他直愣愣地笑了。
這小子年紀不大，說起話來還要學大人老成持重的樣子。
“以後彆說這種話，一股子酸臭味兒，像什麼樣子。”
“你要是相信小叔，就聽小叔一句話，能不能保送京大對你來說不重要。”
清和抬起頭，十六七歲的少年眉眼堅定，但還是帶著未經世事的清澈和純真：
“那什麼對我們來說是重要的？”
沈硯修拿起桌子上的一本競賽題，隨手翻了幾頁：
“全世界隻需要一百個數學家夠了，京大數院的那些人，畢業後又有多少人活出了自己呢？為了保送學這些，周老師是在浪費你的生命。”
話音剛落，周佳凝剛好從外麵回來了，外套還沒脫，聽到這話瞬間就衝進來了：
“沈硯修！你能教清和就好好教，不能教就彆給我添亂。以為沈家人人都和你一樣？”
周佳凝以前從來不敢這麼和沈硯修說話，但是這兩年他像是沒脾氣一樣，周佳凝使喚起他來也無所顧忌了。
她今天在院裡處理了一堆事務，心裡正煩著，回來就聽到沈硯修這番話，克製不住吼了他一句。
沈硯修一隻手插進口袋裡，看到自己嫂子這個態度情緒也沒有什麼波瀾：
“我怎麼了？你和大哥天天忙得不著家，清和和清姝不都是我在幫你們看著嗎？清和前幾天發燒了，38度多，這件事你這個做母親的關心過嗎？”
“小叔，我都好了。”
清和開口想緩解一下氣氛，話說到一半又被周佳凝打斷了：
“男孩子一點頭疼腦熱的，還要送醫院嗎？”
她又轉頭盯著沈硯修：
“我不在的時候，你都怎麼教清和的？什麼叫我在浪費他的生命？沈家的男人是不允許出錯的。他今年高二，拿到那份保送通知書，就是他目前最大的任務。不要跟我說學曆不重要，他以後想要達到和硯齊一樣的高度，學曆，能力，手腕，一樣都不能少。”
沈硯修現在情緒一等一得穩定，聽到周老師這話眼裡噙著笑意：
“周老師，我大哥還在位子上呢，你就打算給他培養接班人了？”
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根煙，正想點燃，看到周佳凝的臉色，又把煙放了回去：
“大嫂，你真應該和我父親學學，培養孩子不是你這麼做的。沈家的男人也都是兩隻耳朵一個嘴巴，和彆家的男人沒什麼兩樣，都是普通人。之所以大哥能坐在那個位子上，靠的不是京大的錄取通知書，靠的是父親的權勢和沈係的資源。清和以後也是如此，你讓他自己去闖蕩，咱們家這個底子，還怕再砸不出一個中字頭執行董事嗎？”
清和聽到這話神色微動，這個年紀，讓他聽到中字頭執行董事幾個字，未免太過遙遠，眼裡露出一點不知所措的茫然。
沈硯修明顯注意到了清和的眼神，低頭看著他，修長的手指在他的習題集上輕輕敲了敲，語氣變得嚴肅異常：
“你要是這點心氣都沒有，再有一百張京大的錄取通知書都沒用。清和，彆把周老師的話當聖旨，你如果沒有自己的判斷力，以後也隻能做周老師門下一個普通的學生。”
話音落下，周佳凝臉色明顯變了。
她沒有出生在沈家這樣的世家大族，雖然現在成了周副院長，但是從沒見識過沈家良當初是怎麼培養自己兩個兒子的。
她也提過讓老爺子帶一帶清和，但是老爺子很堅持，說教育孩子是他們夫婦的事情，不能由他代勞。
現在聽到沈硯修這番話，心裡雖然不服氣，但是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對的。
空氣中沉默了一會兒，周佳凝才又開口：
“你倒是會教育清和。你自己呢？打算廢到什麼時候？”
年初沈硯齊調任中彙，但是他做為曾經的學院派，處理起具體事務來並不得心應手，中彙這一艘航母，上麵有無數利益鏈條，各個元老也未必和他是一條心。花了半年的時間，他才捋順了裡麵層層的關係網絡。
“父親和硯齊現在不容易，他們有多需要你，你是知道的。為什麼一再讓他們失望呢？當初你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逼得硯齊放了她，硯齊拿你沒辦法。你執意要把副牌給那個女人，父親也同意了。結果呢？你就是這麼回報沈家的？”
沈硯修側過身，頭頂的燈光灑下來，正好照亮了他清瘦的麵龐，隱隱顯出威勢：
“我做的有什麼問題嗎？新天地每年明裡暗裡給沈家帶來多大的好處，周老師不會不清楚吧？我看中的女人就是有這個本事，還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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