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兒,多保重。”
桑晚站在落地窗前,一隻手拽著窗簾,望著海灘。這好像是她上來之前沈硯修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她站了很久,海灘上那個人影似乎也沒有移動。
太陽早已經落山了,金色的光輝消失在海平線上。
整個大地被夜色吞沒。時間一點點過去,海麵逐漸平靜下來,一輪圓月緩緩升起來,灑下一片清暉。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應該已經淩晨兩點了吧,她轉過身,靠在落地窗上。
腳下已經有好幾根煙頭了。她手裡拿著打火機,又點燃了一根。
煙霧從指尖升起,模糊了她的視線。
好像隻能這樣了。
既然那麼痛苦,為什麼還要繼續糾纏呢?
他遇到她的時候,她才十六歲,人生還沒開始就被自己搞砸了。他那麼蠢,明明一眼就看上自己了,還是就那麼離開了。為什麼不把自己帶走呢?
她當時年紀那麼小,什麼都不懂,沒見過世間的繁華,不懂人心的複雜。誰對她好,她就可以義無反顧地為那個人付出一切。
當她深陷泥潭的時候,上天又給他們一次機會。是她主動的,他骨子裡那麼驕傲謹慎的人,不用點非常手段怎麼能把他拉下神壇呢?
她從來沒有後悔過。
他也寵過自己一段時間的,她每天下課都會來接她,給了她獨一無二的溫柔體驗。蜜月期的時候,他好像什麼事都可以為她做,床上床下都可以。
她一直想問他,當年願意出手幫桑家,是不是因為自己。畢竟他不喜歡桑遠峰,她怎麼會不知道呢?他們發生關係不到一年,她就知道了。
她是個傻子,又不夠傻。
他開始連帶著遷怒自己了,但是又舍不得自己這張臉和這具身體,她徹底成了桑遠峰送給他的禮物。
他驕傲了半輩子,瞧不上她這個禮物。這應該很正常,她那麼墮落,應該是玷汙了他心裡聖神的白月光形象吧。他說話越來越不留情麵。她在他麵前越來越不敢放肆,骨氣被一點點磋磨乾淨,成了空洞的軀殼。
後來發生了太多事,他什麼都知道了。她知道沒可能了,但是她被逼到絕境的時候,他又一次次得出現了。
他要訂婚了,為了自己還是頂著壓力逃婚了。
為了給她重新站起來的希望,他使了手段把自己帶在身邊,放棄了前程,給了她全新的身份。
但是她不想要了。
她有她的驕傲,跌倒了那麼多次,經過那麼多事,她已經不是單純無知的小女孩了,她知道沒人能救得了她。
沈硯修也不行。
他曾經是她的信仰,是她的神明,但是人世間是沒有神的。
這個世界不相信眼淚,沒有童話,不是單純善良就可以擁有一切。南瓜馬車終究會在午夜十二點之後消失,想穿上水晶鞋,就要削足適履。
再見他的時候,她什麼都學會了。
雖然不那麼光明正大,但是從無到有,她在澳門過上了普通人的生活。有乖巧機靈的雨晴,有不離不棄的阿坤,有鼎力支持自己的任敏之。
為什麼他一出現,還是把所有秩序都打亂了呢?
沒有辦法,年少的時候遇到了太驚豔的人,後麵的人都黯然失色。
她沒辦法再愛上彆人了。沒有人能替代他在她心裡的地位。
人會對自己最親近的人說出最狠心的話,做出最殘忍的事,即使是她,也沒有逃開這個定律。
她對這個世界所有的怨恨,都演化成了射向愛人的子彈。
她再沒有恨了,所有這一切,都讓她成了現在的溫寧。
手裡的煙逐漸燃儘了,最後一抹光亮在指尖閃爍,又被她輕輕掐滅。她轉過身,拉開了窗戶。
空氣裡還殘留著淡淡的煙味,與海風混在一起,又冷又苦。
夜色無邊,皓月當空,一眼望出去,海平麵延伸到視線儘頭。銀色的月光灑在浪麵上,像細碎的鱗光在暗處起伏。
海浪還在翻湧,遠處偶爾傳來幾聲海鷗的叫聲,很快又被夜色吞沒。
她下意識地去尋找海灘上的人影。
視線聚焦的時候,沈硯修不在那兒。
她向下張望了幾秒,沈硯修真的不見了。
她終於回過神來了,腦子還沒完全清醒,身體已經先一步行動。她幾乎沒有猶豫,沒有來得及穿外套就奔了出去。
才一會的功夫,他不可能走遠。
他怎麼能真的拋下自己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