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粘膩感依舊殘留在臉頰，混雜著血腥與硝石般的刺鼻氣味，頑固地鑽進鼻腔，試圖喚醒那片刻前幾乎將他吞噬的瘋狂。
謝昭背靠著冰冷粗糙的斷牆殘垣，每一次吸氣都像在吞咽鏽蝕的刀片，肺葉火辣辣地疼。腦海中，兩股意識仍在慘烈地拉鋸。
一方是二十五世紀謝昭的理性核心，如同暴風雨中岌岌可危的燈塔，拚命閃爍著警告：冷靜，觀察，分析，生存！
另一方則是這具身體原主——漢戶小頭目謝昭那被苦難與仇恨醃漬透了的靈魂碎片，咆哮著，嘶吼著，隻有一個念頭：殺！殺光所有非我族類者！哪怕同歸於儘！
心理學屏障超負荷運轉，【記憶侵蝕度45】的紅色警示如同跗骨之蛆，不斷試圖蠶食他最後的清明。
“頭兒…頭兒你沒事吧？”趙五的聲音帶著驚魂未定的顫抖，那雙機靈的眼睛裡此刻充滿了後怕和對謝昭的依賴。他小心翼翼地看著謝昭依舊赤紅的雙眼，不敢靠得太近。
旁邊，老耿喘著粗氣，將貫穿了偽裝者喉嚨的鐵釺狠狠拔出，帶出一蓬汙血。他看也沒看那抽搐的屍體，渾濁卻銳利的目光掃過謝昭，沙啞道：“謝頭兒，你剛才說的……鬢角卷毛？怎麼看出來的？”
謝昭沒有立刻回答。他閉上眼，強行壓製著太陽穴的劇烈跳動，將注意力再次聚焦於眉心那一片灼痛。
規則之瞳……殘存的力量……
他集中所有精神力，如同操控一台信號極差、屏幕雪花遍布的古老雷達，艱難地“掃描”著剛剛結束戰鬥的這片區域。
視野模糊，色塊混亂。但這一次，他有了明確的目標。
那幾個被擊殺的“偽裝者”屍體尚未完全冰冷。在他們身上，謝昭“看”到了——那連接著他們的、尚未完全消散的暗紅色規則絲線，其核心深處，果然都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但本質迥異的渾濁黃色！
如同滴入清水中的汙穢油彩，與連接著周圍漢民的那些以“恐懼”、“憤怒”、“求生欲”為主的暗紅絲線雖也受規則影響，但核心底色不同）涇渭分明！
而更重要的是，隨著他的刻意聚焦，規則之瞳反饋來的信息似乎清晰了微不可查的一絲——
【規則洞察強化）】：【識彆“偽裝漢人”的胡詭】——【特征：發根微卷鬢角、頸後尤甚），瞳色偏淺瀕死或情緒劇烈波動時易顯露），體味異於常漢需極近距）】…【辨胡不力，同罪當戮！】
果然！
“毛發…和眼睛…”謝昭的聲音乾澀得厲害，他睜開眼，目光掃過老耿和趙五，以及附近幾個僥幸活下來、正眼巴巴看著他的漢民，“仔細看…他們的頭發，尤其是靠近耳朵和脖子的地方…是不是有點自然卷？還有…剛才他們暴起殺人時，眼睛…顏色是不是不太對？”
老耿聞言，立刻蹲下身，毫不避諱地扒拉一具偽裝者的頭發。趙五也湊過去，瞪大了眼睛看。
“呸！真是！”老耿啐了一口血沫，臉色難看，“這羯狗雜種，毛都是卷的！藏得真深！”
趙五也猛地點頭，心有餘悸：“對對對！剛才他瞪我時，眼珠子有點黃兮兮的，嚇人得很！”
周圍幾個漢民也紛紛露出恍然和憤恨的表情。
“原來如此！”
“這些天殺的胡狗，就會耍這種陰招！”
“多謝頭兒！要不是你，咱們還得被這些雜種坑害！”
一絲微弱的、名為“信任”和“依靠”的情緒絲線，從幸存的幾人身上蔓延出來，微弱地連接向謝昭，讓他腦海中那瘋狂的咆哮似乎減弱了微不足道的一絲。
但就在這時——
“啊——！”
一聲淒厲到變調的慘叫從不遠處另一片廢墟後響起！
眾人悚然一驚，猛地抄起武器戒備。
隻見一個中年漢子連滾帶爬地逃過來，臉上滿是極致的恐懼，指著身後：“李…李老三他們…他們…死了！都死了！”
“怎麼回事？！胡狗殺過來了？”老耿厲聲問道，握緊了鐵釺。
“不…不是…”那漢子嘴唇哆嗦著，眼神渙散，仿佛看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景象，“是…是規則…是規則殺了他們！”
規則？
謝昭心頭猛地一沉。
“說清楚！”他強撐著站起來，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這是角色記憶裡屬於“頭目”的本能。
那漢子看到謝昭，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哭嚎道：“就在那邊…我們守著那個口子…突然來了幾個逃難過來的，說是從東坊逃出來的…看著也是漢人，可憐兮兮的…李老三心善，就讓他們過來了…”
“然後呢？”謝昭的聲音冰冷。他已經猜到了一些。
“然後…然後其中一個女娃娃，嚇壞了，走路不穩，摔了一跤，頭巾掉了…”漢子的身體開始劇烈顫抖，“我們…我們看到她頭發有點…有點卷…李老三就說了一句‘你這頭發咋有點卷？不像咱漢人姑娘’…”
話音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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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子的臉上血色儘褪，隻剩下無邊的恐懼。
“就…就那一句話…天上…天上好像有什麼東西看了一眼下來…然後…然後李老三，還有靠得近的劉瘸子、張狗蛋…他們…他們就像是被看不見的刀剁了一樣！碎了！全都碎了！血噴得到處都是！嗚嗚嗚…”
漢子崩潰地大哭起來。
【規則警示清晰）】：【辨胡不力，同罪當戮！】
冰冷的規則文字，仿佛直接烙印在每個人的意識裡！
現場一片死寂。
剛才因為識彆出偽裝者而產生的一絲輕鬆瞬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寒意！
識彆不出來，被偽裝者暗算，死！
識彆出來，但指認時稍有遲疑或偏差，可能觸犯“辨胡不力”，還是死！
這規則根本不在乎你是對是錯！它隻是在享受這場殘酷的殺戮遊戲！它在逼迫所有人在極端的壓力和恐懼中，變得比胡詭更加冷酷、更加多疑！
謝昭感到一股寒氣從脊椎骨竄起。
他原本以為，“識彆”是生路之一。但現在看來，這本身就是一條布滿陷阱的鋼絲繩！
“那…那幾個東坊來的人呢？”趙五顫聲問。
“跑…跑了…一眨眼就不見了…不知道是人是鬼…”漢子癱軟在地，失魂落魄。
老耿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看向謝昭，眼神沉重：“頭兒，這…”
謝昭抬手，製止了他後麵的話。
他明白了。
第十條規則裡，“識彆‘偽裝漢人’的胡詭”大概率是真規則。
但如何識彆？識彆後如何應對？這其中藏著無數的坑！
指認錯誤，可能死。
指認時語氣、神態不對，可能被規則判定為“不力”，死。
甚至，那些偽裝者本身可能也是規則的一部分，是誘餌！引誘你去指認，去觸犯更深的規則！
這根本是一個無解的死亡循環！
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絕望氛圍中，【世界頻道】的信息再次不合時宜地插入，帶來了外部世界的喧囂，與此地的死寂形成殘酷對比。
【北美區實時畫麵】：羅馬競技場規則域。傑克遜斛律光）高踞白骨與熔岩堆砌的王座之上，下方是無數被胡風孽火扭曲了形體的“角鬥士”原羅馬公民）在瘋狂廝殺。他享受著殺戮與哀嚎，周身繚繞的暗紅色規則力量愈發凝實。
【用戶歐洲ip）】：“他在舉行‘血祭’！以文明遺跡為祭壇，以子民為祭品！這是徹頭徹尾的惡魔！”
【用戶北美ip）】：“強大即是真理！傑克遜陛下將帶領新羅馬崛起！”
【用戶大和ip）】：“野蠻，但高效。力量的本質即是支配。”
【大和區簡報】：平安京“百鬼夜行”加劇。安倍晴川宇文護）鬼化手臂吞噬大量怨靈後，進入短暫消化期。其所在區域規則趨於穩定，但彌漫的怨念氣息令觀測者極度不適。
【用戶】：“他好像在孕育什麼更可怕的東西…”
【用戶】：“晴川大人是在掌控規則！爾等凡人豈能理解！”
【東亞論壇華夏）】：
【用戶】：“一來就這麼刺激？！指認錯了或者不力就直接碎屍？？”
【用戶】：“這規則太惡心了！根本不給人活路！”
【用戶】：“謝昭好像找到了一點識彆方法？毛發和瞳孔？”
【用戶】：“有什麼用？你看剛才那夥人，指認對了也觸發規則了！誰知道規則判定的標準是什麼？”
【用戶】：“謝昭狀態還是不對，眼神嚇人，但他好像能在瘋狂邊緣維持一絲理智…”
【用戶】：“這才是最難的！既要恨到能活下去，又不能完全被恨意控製…這尺度怎麼把握？”
【用戶曆史考據）】：“冉閔時期，胡漢外貌特征差異經過多年混居已非絕對。規則此舉，是在刻意擴大化矛盾，逼人互害。”
論壇的喧囂無法改變現實的殘酷。
謝昭強迫自己從那無邊的寒意中掙脫出來。
不能絕望。
絕望就是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