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沉入海平麵,將整個黃埔港染上了一層暗淡的金色。巨大的龍門吊投下猙獰的影子,像蟄伏的鋼鐵巨獸。
孫建軍站在李浩軒身後,臉色發白,嘴唇動了動,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兩萬塊,這個數字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範疇。那幾乎是他們帶來的全部家當。
“廠長,這……這擺明了是敲詐!我們不能給!”孫建軍終於忍不住,聲音都有些發顫,“我們是國家重點項目,他們怎麼敢……”
“建軍。”李浩軒的聲音很平靜,他沒有回頭,目光依舊鎖定著遠處那片堆積如山的集裝箱,“在這裡,沒人關心你是什麼項目。他們隻認錢,和規矩。”
李浩軒轉過身,看著滿臉焦慮的孫建軍。
“我們沒有時間了。拖一天,就多一天的變數。這些設備是玻璃做的,在倉庫裡多待一天,就多一分損壞的風險。更重要的是,我們耗不起。兩萬塊,買一個‘立刻’,值!”
這番話,李浩軒說得斬釘截鐵。他知道,這不是一筆小數目,但他更清楚,因小失大,是商場大忌。幾十萬美元的設備,才是他的根本。
“可是廠長,我們給了這筆錢,回去的路費怎麼辦?還有運費……”孫建軍的擔憂很實際。
“船到橋頭自然直。”李浩軒深吸一口氣,“先把眼前最大的麻煩解決了。錢沒了,可以再掙。設備要是出了問題,我們這個項目,就真的完了。”
他做出了決定。
李浩軒在原地等了十幾分鐘,終於看到阿彪從另一頭晃悠了過來,似乎是在確認他們會不會就此放棄。
“老板,想通了?”阿彪笑嘻嘻地問。
“兩萬塊,不是一筆小數目。”李浩軒盯著他,“我怎麼保證,錢給了,事情能辦成?”
“老板,我阿彪的信譽,在這碼頭上是金字招牌。”
“信譽不能當飯吃。”李浩軒搖了搖頭,“我要見老何。錢,我會當著他的麵給。而且,我還有一個條件。”
阿彪的眉毛挑了一下:“哦?什麼條件?”
“今晚十二點之前,我的貨,必須裝上我找的卡車。少一分鐘,這筆買賣都作廢。”李浩軒的語氣不容置喙。
阿彪打量著李浩軒,眼神裡多了一絲凝重。他意識到,眼前這個北方來的年輕人,不是一個能被隨便糊弄的“水魚”。
“好!老板快人快語!”阿彪一拍大腿,“你在這裡等我,我這就去叫何哥!”
阿彪走後,孫建軍緊張地問:“廠長,您真要把錢給他們?”
“給。但要給得明明白白。”李浩軒從帆布包裡,將那一遝遝的“大團結”全部拿了出來,當著孫建軍的麵,仔細地點了兩萬塊出來,用報紙包好。
“建軍,你現在馬上去港區外麵,找運輸公司。租一輛最大的解放卡車,告訴他們,我們有幾個大木箱要連夜運走。價錢可以高一點,但必須是信得過的老師傅。”
“那我走了,您一個人……”
“放心去。他們要的是錢,不是命。”
孫建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李浩軒獨自一人站在路燈下,身影被拉得很長。他將那包錢塞進懷裡,手始終沒有離開過。
大約半小時後,阿彪帶著一個身材魁梧、麵色黝黑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那男人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色工作背心,手臂上的肌肉虯結,眼神冷漠,渾身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場。
他就是七號倉的倉管,老何。
老何沒有說話,隻是上下打量了李浩軒一番。
“何哥。”李浩軒主動開口,語氣不卑不亢,“情況阿彪應該都跟您說了。這是我們廠全部的身家性命,還請何哥行個方便。”
他沒有提什麼國家項目,也沒有講什麼大道理。他知道,在這些人麵前,示弱和坦誠,比虛張聲勢更有用。
老何終於開了口,聲音沙啞:“兩萬塊,開箱、吊裝、給你裝上車。出了這個碼頭,就不歸我管了。”
“這是自然的。”李浩軒從懷裡拿出那包錢,“何哥,規矩我懂。這是一半定金。剩下的一半,等我的貨上了車,我一分不少地給您。”
老何看了一眼那厚厚一包錢,又看了看李浩軒堅定的眼神,嘴角扯動了一下,算是一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