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卡車駛離了那座讓人心悸的檢查站,重新彙入國道。車輪卷起的塵土在後視鏡裡越飄越遠,仿佛將剛才的凶險一並拋在身後。
駕駛室裡,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乖乖,剛才真是嚇死我了。”陳師傅一邊開車,一邊不住地搖頭,“我跑了二十年車,南來北往,見過橫的,沒見過這麼不講理的。李老板,今天多虧了你。要不然,咱們這車貨,非得撂在那兒不可。”
孫建軍坐在中間,點頭:“是啊廠長,我腿肚子現在還轉筋呢。您是怎麼想到……用那個周廳長來嚇唬他的?”
李浩軒靠在車鬥最前端的帆布上,風從縫隙裡灌進來,吹動著他的頭發。他從兜裡摸出一支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
“不是嚇唬。”他的聲音透過風聲傳來,很清晰,“那叫博弈。我賭他不敢去驗證一個他惹不起的人。在這種地方,規矩是他們定的,跟他們講道理沒用。你隻能拿出一條比他更大的規矩,讓他自己掂量。”
陳師傅歎了口氣:“這個道理我懂。可我們這些跑車的,哪有什麼大規矩撐腰?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
這一場風波,讓車上的三個人關係拉近了不少。陳師傅對李浩軒的稱呼,從“李老板”變成了更親近的“李老弟”。
卡車進入長沙地界時,已經是第二天中午。
按照運單上的地址,他們七拐八拐,找到了一個隱藏在小巷深處的服裝批發市場。接貨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燙著一頭誇張的卷發,嘴唇塗得鮮紅。
她指揮著兩個小工,將那一包包服裝從車上卸下來,然後當場拆開一包,挑剔地翻看著。
“哎呀,這批貨顏色怎麼這麼暗?領口這裡還有線頭。不行不行,跟樣品對不上。”女人捏著嗓子,一臉嫌棄。
孫建軍立刻拿出貨運單:“大姐,貨我們是原樣拉來的,您看,鉛封都沒動過。我們在廣州裝貨的時候,貨主可都當麵點清了的。”
“我管你什麼鉛封不鉛封的?我現在看貨不滿意!”女人雙手叉腰,擺明了要找茬,“這樣吧,運費得給我扣兩百塊錢。不然這貨我不要了,你們再拉回廣州去吧。”
陳師傅的火氣“噌”地一下就上來了,這明擺著是欺負外地人。
李浩軒從車鬥上跳下來,攔住了準備上前理論的陳師傅。
他走到那女人麵前,臉上平靜,帶著微笑。
“大姐,您是做大生意的,講究的是信譽。”李浩軒拿起一件衣服,“您看這料子,這做工,在廣州也是搶手貨。我們跑長途的,不容易,就掙個辛苦錢。您要是覺得貨有問題,可以不收。我們現在就裝車走,拉到鄭州、安陽,有的是人要。”
他指了指車上剩下的計算器和那幾個巨大的木箱。
“我們這趟車,本來就不靠您這批貨掙錢。您不要,我們一點損失都沒有,就是白跑一趟長沙而已。可您要是錯過了這批貨,下一個爆款,可就沒您的份了。”
李浩軒的語氣很平淡,卻很有分量。
那女人打量著李浩軒,又看了看車上那些看起來就分量十足的貨箱,眼神閃爍。她當然知道這批貨是好貨,故意找茬,不過是想壓點價。沒想到,碰上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
“你……”
李浩軒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對孫建軍和陳師傅說:“建軍,陳師傅,把貨重新裝車!我們趕時間去鄭州!”
“好嘞!”孫建軍和陳師傅立刻會意,作勢就要搬貨。
“哎,等等!等等!”女人急了,她一把拉住李浩軒,“小兄弟,彆這麼大火氣嘛!開個玩笑,開個玩笑而已!貨我要,錢一分不少你們的!”
她麻利地從腰包裡數出運費,塞到李浩軒手裡,臉上堆滿了笑。
一場小小的風波,再次被李浩軒輕鬆化解。
卡車重新上路,孫建軍佩服得五體投地:“廠長,您真是神了!連這種潑辣的娘們都能治得服服帖帖!”
李浩軒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做生意,有時候比的就是誰先眨眼。你隻要捏住了他的軟肋,就不用怕他。”
然而,千裡之行,終究無法一帆風順。
當卡車行駛在河南境內一條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國道上時,一直平穩轟鳴的發動機,突然發出幾聲“咳咳”的異響,整個車身猛地一抖。
陳師傅臉色一變,急忙踩下離合,將車緩緩靠向路邊。
“壞了!”他跳下車,掀開沉重的發動機前蓋,一股黑煙夾雜著焦糊味冒了出來。
“怎麼了陳師傅?”李浩軒和孫建軍也趕緊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