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會聊年輕往事,打掃時叮囑我休息,見思李來時總要塞顆糖……
那樣慈祥頑強的老人,難道真的……?
震驚與悲傷交織著攫住我。我忘了回家的路,忘了李先生的沉默。
此刻思緒全係在老人身上。
要下車詢問嗎?
以什麼身份?
前保姆會不會太唐突?
要打電話嗎?
可這時致電慰問是否合適?
但若真是最後一麵……
至少該發條信息表達哀思?
無數念頭翻滾,我卻像被釘在駕駛座上,隻能透過車窗望著那扇吞噬光線的店門,仿佛望著一個無法觸及的告彆。
但心底對歐陽奶奶那份真切的掛念,終究戰勝了所有猶豫。
倘若真是奶奶走了,於情於理,我都該去送她一程。
我們之間,早已不隻是一段雇傭關係,而是結下了一段難忘的情分。
我深吸一口氣,伸手去解安全帶。
李先生依舊沒有回音。
這沉默像不斷膨脹的黑洞,吞噬著我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一點勇氣。
每多等一分鐘,我和思李的未來就多一分不確定,那份對“華麗牢籠”的恐懼便又加深一層。
可此刻,這份關乎生存的焦灼,卻被另一種更急切、更純粹的情感猛地推開。
——是對歐陽奶奶沉甸甸的牽掛。
我們之間,早不是冰冷的雇傭關係。
想起她慈祥地往思李手裡塞糖的模樣,想起她絮絮叨叨跟我講往事時的溫柔,那段時光,竟是我漂泊生涯中少有的暖色。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的哽咽,準備下車。
指尖剛碰到車門,卻見歐陽先生和娜琳姐已麵色沉重地坐進車裡,引擎發動,他們很快便彙入車流,消失在街角。
我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一陣失落。
九十高齡,壽終正寢本是常態,可那是歐陽奶奶啊!
……我隻是想在她靈前,安安靜靜地,為她敬上一炷香。
這個樸素的願望落空了。我頹然靠回椅背,車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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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李先生沉默帶來的窒息感與未能送彆奶奶的遺憾,緊緊地、冰冷地,壓縮在一起,壓得我透不過氣。
第四節:歐陽奶奶去世了
一個念頭清晰起來:我必須確認這件事。
但不是現在,不是這樣冒失地衝上前。
我拿起手機,點開了通訊錄。
我沒有撥打歐陽先生的電話,而是找到後來在歐陽奶奶家乾活的保姆小楊,
我編輯了一條信息,措辭極其謹慎:
“小楊您好,冒昧打擾了。
剛才路過xx街,偶然看到歐陽先生和歐陽娜琳女士從壽衣店出來,心裡非常不安。很掛念歐陽奶奶的近況,不知她老人家是否安好?如若方便,盼能告知一二,萬分感謝。”
信息發出後,我握著手機,心緒難平地靠在駕駛座上。
車窗外,壽衣店的招牌在夕陽下泛著冰冷的光。
一種物是人非的蒼涼感彌漫開來。
如果真是奶奶走了,那我和過去那段寧靜歲月的最後一點溫暖聯係,似乎也就此斷掉了。
而李先生的冷漠,此刻在這種生離死彆的映襯下,顯得更加微不足道。
約莫隔了五分鐘,手機屏幕終於亮了。
我幾乎是撲過去點開那條語音消息,傳來的卻是一個略顯嘈雜、帶著幾分疏遠的中年女聲:
“哦,是劉姐啊……我早就不在本地了,去外地給兒子看孩子了。歐陽家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了。”
語音到此戛然而止,沒有寒暄,沒有追問,隻剩下乾脆利落的“不清楚”。
我放下手機,抬頭望向車外。
不知何時,天色已經徹底沉了下來。
傍晚的風變得料峭,卷起地上的落葉和塵土,打著旋兒撲在車窗上,發出沙沙的輕響。
遠處天際堆積起鉛灰色的雲層,沉沉地壓著城市的天際線,仿佛一場秋雨即將來臨。
夕陽最後一點餘溫也被抽走了,空氣裡隻剩下沁骨的涼。
所有的懸念、無助和世態炎涼,在這一刻,仿佛都融進了這暮色四合的陰沉天氣裡。
我發動車子彙入晚高峰的車流。
我該去哪裡?回家麵對思李期待的眼神,還是繼續這無望的等待?
快到家時,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我心猛的一跳,趕緊拿起手機一看,個垃圾短信。
把車停穩在小區樓下,我卻遲遲沒有下車。
我鬼使神差地又一次點開了與李先生的對話框,那條孤零零的信息依然躺在那裡,已讀,未回。
忽然,一個念頭如閃電般劃過腦海。
——也許,我可以直接打電話給歐陽先生問問情況?
這個想法讓我心跳加速。
我顫抖著手指在通訊錄裡翻找,找到了歐陽二姐的電話。
我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撥通鍵。
聽筒裡傳來漫長的“嘟——嘟——”聲,每一聲都敲打在我的神經上。
就在我幾乎要放棄時,電話突然被接聽了。
“喂?”是歐陽娜玲的聲音,帶著濃重的疲憊……
我的心沉到了穀底。
這個聲音,幾乎證實了我最壞的猜測。
“歐陽二姐,是我,小劉。”我的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發顫,
“我……我剛才路過壽衣店,看到您和歐陽先生了。請問……是奶奶她……?”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然後傳來一聲沉重的歎息。
“是小劉啊……”他的聲音沙啞,“我媽她……今天下午三點十五分,走了。”
儘管早有預感,但親耳聽到這個消息,我的胸口還是像被重重一擊,我的眼淚瞬間湧了上來。
“我媽走得很安詳。”歐陽娜玲繼續說,語氣裡帶著克製後的平靜,“在睡夢裡去的,沒受什麼罪。後事從簡,就在家裡設靈堂,明天開始接受吊唁。你有心了。”
“娜玲二姐,請節哀……”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裡,最終隻化作這一句蒼白的安慰。
“娜玲二姐,什麼時間奶奶的追悼會?我想去送送奶奶?
“下周三上午十點,在殯儀館永安廳。”歐陽娜玲的聲音帶著疲憊的溫暖,“謝謝你,小劉,。”
這一個星期,我在焦灼的等待中度過。
李先生的微信始終沉寂,那扇“回去”的門似乎徹底關上了。
我去了幾家家政公司,得到的答複不是“年紀太大”就是“隻招住家保姆”。每當夜幕降臨,看著思李熟睡的臉龐,絕望就像潮水般漫上來。
第五節:去了追悼會
直到追悼會這天清晨,我特意換上一身素色衣服,乘早班車趕往市郊殯儀館。
秋雨初歇,天空是洗過的灰藍色。永安廳外已擺滿花圈,歐陽奶奶溫婉的笑容在挽聯叢中依然安詳。
歐陽姐弟三人,一身黑衣站在門口迎客。
娜玲見到我,紅腫的眼睛裡流露出真切感動。“小劉,你來了。”他緊緊握了握我的手,“媽要知道你來,一定會高興。”
廳內肅穆莊嚴,哀樂低回。我隨著人流走向鮮花環繞的靈柩,歐陽奶奶仿佛隻是睡著了,神態安詳得讓人落淚。
我鄭重地三鞠躬,將手中的白菊輕輕放在棺木旁。
來悼念的人很多,歐陽家幾個姐弟忙於應酬……
人走茶涼,我和歐陽奶奶的“主仆關係”連掛再也沒有了。
我悄悄的開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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