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又見李先生
晚秋傍晚,我正收攤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停在了我的小推車前。
我抬頭,竟是李先生。
他看起來有些憔悴,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語氣裡聽不出什麼情緒:“聽說……你在這兒賣飯,做得很好。”
我直起腰,用圍裙擦了擦手,平靜地笑了笑:“是啊,混口飯吃。
李先生要嘗嘗嗎?不過今天賣完了,想吃,明天過來吧。”
他搖了搖頭,目光複雜地看向我簡單卻乾淨利落的小攤,“思李長高了嗎?”李先生的表情有些尷尬!
“我的女兒很好啊!她長高了不少”我回答道,語氣平靜而自然,像在談論一件再尋常不過的家常。
這句“我的女兒”說得清晰而坦然,既是對事實的陳述,也悄然劃下了一道溫柔的界限。
我沒有追問他是如何找到這裡的,這似乎已不重要。
秋風卷起幾片枯葉,在我們之間打了個旋兒。
我看著他比一個多月前更加清瘦、落寞的身影,終是放緩了語氣,輕輕地添了一句:“您的身體……怎麼樣啊?”
這句問候裡,沒有了以往的卑微或怨懟,隻剩下一種時過境遷後的尋常關懷。
它像一陣微風,拂過我們之間那段沉重的過往。
李先生似乎沒料到我會反過來關心他,怔了一下,嘴角牽動,露出一絲混合著感激與苦澀的笑意。
“我?”他喃喃道,目光有些遊離,“就這樣吧……老樣子。”
他的回避在意料之中。
他站在這裡,目的並非寒暄。
他的沉默,他所有的艱難,都指向那個名字。
果然,他的視線再次投向學校的出口,那是思李放學必經之路。
“她……”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她長得真快……很像你。”
這句話仿佛不是對我說,而是對他自己這些日子的默默守望做一個總結。
他或許在某個我不曾留意角落,遠遠地看過孩子蹦跳的身影。
這時,放學的鈴聲隱約傳來。
我與他幾乎同時望向街角。最終李先生什麼也沒說,轉身走了。
我繼續低頭擦灶台,心中平靜無波。這次重逢,終於讓我確信,那頁寫滿怨恨的沉重篇章,已然徹底翻過。
此刻,夕陽的餘暉暖暖地照在我和我的牛肉飯小車上,也照在了不遠處正向我奔跑而來的、笑容燦爛的女兒身上。
第二節:忙碌
這兩個多月的時間,在忙碌與辛勞中悄然而逝。
每天淩晨起身,采購、備料、守攤、收檔,周而複始。
身體是疲憊的,但當晚上清點那些帶著煙火氣的零散鈔票時,心裡卻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
這個月結算下來,竟然掙了七千零五十元,比上個月還好。
這個數目,或許還比不上那些高級白領掙的多,但比一些平常打工的收入,也是挺不錯了,雖然每天經曆油煙與風霜,但也貴在自由……
我的每一分錢,都掙的明明白白……
那是我起早貪黑、用雙手和汗水換來的,足以支撐著我和女兒思李的生活用度,不亂花的情況下,還會略有節餘。
———這自由與安穩,千金不換。
期間,李先生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就像那個黃昏投下的一道影子,悄然出現,又悄然融入暮色,再無痕跡。
我偶爾會想起他,但心裡異常平靜。
曾經交織著仰慕、依賴、怨懟……那複雜心緒,如今已雲淡風輕。
沒想到,後來……我又遇到了李先生。
第三節:偶遇
初冬的傍晚,暮色早早地浸染了天空。
我收攤比平日稍晚了些,獨自推著承載生計的小車,沿著清冷的街道往回走。
冷風掠過,卷起幾片枯葉,更添幾分蕭索。
在途經一個街角時,我的目光被路旁長椅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所吸引。
那身影佝僂著,在冷風中顯得格外孤寂。
我感覺那聲音有一些熟悉——是李先生。
他恰在此時抬起頭,我們四目相對。
一瞬間,極大的窘迫與難堪掠過他的臉龐,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想要側身躲避,但顯然為時已晚。
他身著一件灰色大衣,頸間赫然圍著的,是我年後為他織的那條黑色羊絨圍巾。
我推著小車,緩緩行至他麵前……李先生的眼神卻已沒有了往日的神采,隻剩下身體被欲望掏空後的疲憊與黯淡。
我輕聲詢問道:“李先生,您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他嘴唇囁嚅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麼,卻半晌未能成言,最終隻化作一絲苦澀的笑意,低聲道:“沒什麼,隻是出來……散散心。”
望著他此刻的模樣,我心中不禁湧起一陣酸楚。
記憶中那位曾在商界揮斥方遒、精神矍鑠的李先生,與眼前這位頹然獨坐的老者形象重疊,令人唏噓於命運的沉浮。
我將小車慢慢地停靠在路邊,隨後挨著李先生坐了下來……
“您最近……身體還好嗎?”我試圖尋找一個更溫和的切入點。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他沒有立即回答,隻是緩緩地、有些顫抖地伸出了一隻乾枯的手。
我沒有遲疑,也伸出手,
像多年的老友一樣,我輕輕握住了他的手。
那隻手冰涼乾癟。
短暫的沉默後,我望向不遠處已然亮起萬家燈火的居民樓,
用一種平靜而自然的語氣說道:“李先生,天色已晚,風寒露重。你回家吧!”
“回去?回去對著空屋子嗎?這裡就挺好”!李先生頹唐地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心裡驀地一沉。
雖然10月的天不是太冷,在外頭坐著?後半夜豈不要凍壞!
李家彆墅裡,不是還有那個楊什麼玲嗎!難道她也和張嬌一樣卷錢跑了?嗬嗬!
我忽然不想再問下去了……
轉頭時又看到李先生那無神的眼睛,李先生這究竟是怎麼了?
可這些話我終未說出口。
燈光下,他頹喪的肩背深深佝僂著,那雙曾經銳利有神的眼睛,此刻空洞地望著虛無,了無生趣。
一股強烈的憐憫瞬間攫住了我,漫過所有疑慮。
“回想起給李先生當保姆那段時間,他待我,總歸是不壞的,縱然有萬般不堪,終究也有些許溫存時刻。這份複雜的聯結,或許早已超越了簡單的恨意……離開多久也會偶爾想起對方的。”
我將他的手握緊了些,試圖去溫暖他。
“那……我陪您再坐一會兒。”我說。
冷風吹過,長椅旁的枯枝輕輕作響。
兩個身影,在初冬的夜色裡,默然相伴。
或許此刻,無言的陪伴,比任何勸慰都更有溫暖……
第四節:邀請回家
此時我的電話鈴響了,接起電話是女兒的聲音:“媽媽,牛肉飯還沒賣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