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肅的陳安透著一股成熟可靠的感覺,宛月媛發現即便是在他的專業領域之外,他也能夠為她提供非常有價值和實用的建議,裡麵透著對人情世故的參悟和成年人運用人脈解決問題的思維特點。
這是普通的少年人不具備的……大部分十七八歲的少年人,往往自我意識過剩,衝動而喜歡單打獨鬥去解決問題,以彰顯自己的能力,而成年人才知道人脈的運用,才是一種更加了不起的能力。
遇到問題需要解決時,下意識地統籌運用一切能夠動用的資源,這便是成熟的特征。
他是怎麼成長的如此優秀呢?倒是從他小時候的一些表現也可以看出來。
三歲看老,這句話真是一點沒錯,這麼想著宛月媛倒沒有覺得今時今日的陳安如此優秀有什麼意外的。
可現在的問題是……宛月媛發現自己的注意力太集中在陳安身上,這是怎麼回事?
即便他表現得再怎麼優秀,自己也應該更關注正事一些,現在可不是欣賞優秀後輩,起了提攜和培養之心的時候。
於是宛月媛坐直了身體,輕咳一聲,“我知道了,我會安排下去。這樣的摸排行動,基層方麵在20年以後算是輕車駕熟,社區對各種職業的流動人口和本地居民都了如指掌,隻要有渠道拿到這些資料不難……再加上相關的調查機構、公司還是烏鵲的人手配合,很快就能拿到詳儘的資料。當然,最主要的還是關注外來可疑人員對吧?”
“嗯,沒錯。”陳安點了點頭,摸排本地的三教九流隻是有備無患罷了,反正在事關王瀌瀌人身安全的安排上,再怎麼小心都不為過,彆看玉虛道人死了,邪神雕像來找麻煩也會針對陳安,但是誰知道宛公明還會整什麼幺蛾子?
陳安防的不是邪祟,防的其實是人心。
他補充道:“宛姨你也不用太擔心,你隻要注意一般情況就好。那個邪神雕像可能來接近你們,但你們和它其實無冤無仇。它這種東西幫玉虛道人做事,肯定是基於某種利益交換,現在玉虛道人都死了,它不會再做沒有好處的事情……它要是真的找上了你,你就直接告訴讓它來找我好了。”
宛月媛吃了一驚,不由得抓住陳安的手背,“那怎麼行,宛姨知道你道行高深,可是那東西既然敢找上門來,說明它也是有本事的。這種東西,也許隻有你們六神花露門供奉的金身神像能夠對付,你可千萬彆輕舉妄動。”
感覺到少年手背的肌膚溫潤發熱,宛月媛卻抓得更緊了,因為她知道陳安並不是衝動,也不是逞強——他剛剛的分析和給她的建議,充分說明他其實是個思慮周全,心思成熟的人。
這樣一個人,卻在這種危險的事情上大包大攬,隻有一種原因,那就是他真心想保護宛月媛和王瀌瀌母女。
宛月媛見多了生意場上的鉤心鬥角,唯利是圖,正是所謂商人重利輕彆離,走出那麼一種環境,遇到這樣熱心重義的少年,她心中怎麼能不溫暖?
感覺著宛月媛綿軟的手掌,陳安甚至想反手抓住她的手握著,可那樣也太唐突佳人了,他很清楚現在的宛月媛對他可沒有一絲一毫的非分之想。
他倒是有……其實也不算非分之想?
他抽出手來,隻是拍了拍宛月媛的手背,笑著安撫她,“宛姨,我既然這麼說,當然是有把握的……本門的金身神像既然能夠聽我召喚出來聆聽宛姨的祈願,當然也能夠為我所用抵禦邪祟。”
宛月媛放心了,嘴角翹起絲絲柔和的笑容,她也是關心則亂,怎麼沒有想到這一點?
看來陳安和金身神像的關係也非同一般,可又到底是一種什麼關係呢?
宛月媛突然想起民間很多人都會給孩子找一個“乾爹”。
這個乾爹不一定是實際的人。
可以是一塊石頭,一棵樹,當然也可以是一個神像。
陳安和金身神像會不會也是這種關係?
那如果陳安是金身神像的乾兒子,自己要是算金身神像的女人,那自己豈不是他乾媽?
宛月媛發現自己在胡思亂想,這完全不符合她一貫以來的作風。
有些事兒還是必須弄清楚。
否則就會讓人一直心神不寧,東想西想。
“陳安,宛姨有些事情想問你。你如果能告訴宛姨,你就說,如果不能說的,也不用為難,宛姨也不會強迫你。”宛月媛想了想說道。
她發現自己終究是和那些擅長鉤心鬥角,城府極深的精明人打交道多了,習慣性地說話歪歪繞繞,總是喜歡試探和觀察,而忘記了怎麼和真正熱情而坦誠的人打交道。
陳安和金身神像的關係,這種秘密都能告訴她,她又為什麼不能直接問他呢?
大概就是在詢問的時候,也意味著自己向他坦白一些秘密,而她習慣性地總想把秘密埋藏在心中。
如果是值得信任的人,像他一樣坦誠一些又怎麼樣呢?說不定麵對自己的坦誠,他也能夠感覺到來自她的信任,這樣對於雙方關係的親密度提升,可能遠遠比陪著常曦月去逛街,給常曦月和他從餐食更有效吧。
“你說。”
宛月媛的臉頰上浮現出一絲尷尬的笑意,還有些難為情,“你也知道當年我父親在金身神像麵前祈願時的許諾,宛家女子是要給金身神像為奴為妾的……也就是說,宛姨現在算是金身神像的奴,或者妾,總之是它的女人,對吧?”
陳安點了點頭。
許多人並不會把在祈願時許下的諾言當真,可是宛月媛的經曆不一樣。
當宛家的男丁一個個死去後,她的內心多少有些恐懼和不安,她已經清楚了宛公明帶給宛家的福運與厄運是並行的,那些已經實現的東西會讓她覺得自己的命運也是既定的。
從陳安這裡得到確認,宛月媛發現自己反而沒有太多複雜的感慨。
畢竟她這一輩子早就對愛情、婚姻和家庭生活沒有了期待。
和王二河的婚姻有名無實,卻也是婚姻……婚姻這種事情,隻要經曆過,無論它是什麼性質,是否幸福,都會讓人喪失對第二次的期待。
最主要的是王瀌瀌出生以後,宛月媛發現隻要女兒能夠健康快樂的長大,她自己的婚姻幸福真的是可以不去考慮的問題。
非得要有婚姻才幸福嗎?不,宛月媛隻要王瀌瀌無病無災就是最大的幸福。
現在有一個“名份”,她成為了金身神像的女人。
這對於宛月媛來說,反而是相當不錯的歸宿——因為成為金身神像的女人,它似乎從未向她索取過什麼,也沒有要她履行過義務,甚至放任她成為了王家媳婦,卻在她需要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揮出了那神臨的一劍。
在她的餘生,它應該不會對她不管不顧,可以繼續保護母女兩個。
“宛姨,你是不是因為自己其實算是金身神像的女人,所以不好意思再找王家幫忙?”陳安察覺到了宛月媛那隱藏著的情緒,勸道:“可鹿鹿終究是王家血脈啊,你自己的事情不找王家可以理解,但鹿鹿的事情,也是王家人的事情啊。”
宛月媛低低的“啊?”了一聲,但旋即清楚陳安好像並不是清楚所有的事情……也對,陳安和金身神像再怎麼親密,金身神像也不可能和他講太過於隱私的問題吧?
既然她是金身神像的女人,那金身神像就是男的對吧?反正金身神像意味著古老的傳承,正統的文化血脈,它總不會是LGBT人群吧!
隻有西方神祇才會有這種不倫不類的偏好和形象。
宛月媛猶豫了一下,既然要陳安的幫助和解答,自己也沒有必要藏著掖著,她隻好咬牙下定決心,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紅暈,“其實鹿鹿到底算不算王家血脈,我也搞不清楚。”
陳安不由怔怔地看著宛月媛。
這話什麼意思?
女兒是不是王家的血脈,都搞不清楚?
陳安腦海裡不禁浮現出許多離譜的新聞來,今年許多小仙女總是動不動就刷新常人的認知,例如雙胞胎有兩個父親、男子養育三個孩子二十多年沒有一個和自己有血緣關係,某少女生孩子來了六七個男子都宣稱自己是孩子父親,諸如此類的……
不應該啊,至少宛月媛不應該啊。
陳安對她是熟悉而了解的,他四歲就認識了宛月媛。
作為孩童,那時候的宛月媛對他基本是不設防的,很多時候她打電話會避開親近的隨從和秘書,也不會避開陳安和王瀌瀌,他也能夠聽到許多隱秘的交談,所以他對宛月媛也有相當程度的了解。
例如,他很清楚宛月媛辦事雷厲風行,該狠辣冷酷的時候絕不容情,隻要威脅到王瀌瀌,她對宛公明也絕對下得了手,但是她喜歡堅持自己溫和優雅的人設,喜歡做出楚楚可憐和無辜的樣子,最好大家都覺得她即便做了什麼壞事,也是被迫的,是無奈的,也是可以理解的……最好還是心疼她一下,心疼她不得不做出殘忍的選擇,把她當做瓊瑤劇裡常常出現的白蓮花女主角才好。
在她對他絕不會設防的年紀裡,他仔細觀察著,完全沒有發現宛月媛有放縱行為的跡象,她對能夠接近自己的男人,總是保持著客氣但也意味著必須和她保持距離的姿態。
現在連自己孩子的父親是不是王二河都不確定了?有點離譜。
“你你……你發怔的時間有點久……”宛月媛看到陳安一直在發怔,不由得有些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