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轉動鎖芯的聲響,驚飛了屋簷下多嘴的麻雀。
西裝筆挺的少爺提著公文包進門,領帶鬆了兩指,露出喉結下方那顆紅痣。
福嬸,又把我的緬因...?他話音戛然而止,目光凝在二樓陽台上。
無忌抱著布偶貓睡得正熟,嘴角還沾著半片鯽魚乾,而那隻總愛端著架子的老貓,竟將腦袋擱在他臂彎裡,尾巴卷成安心的弧度。
噓——福嬸子從廚房探出頭,圍裙上沾著麵劑子,倆祖宗聊了一下午呢,剛才還說要給秀蘭姑娘織條圍巾。
她往少爺手裡塞了雙拖鞋,鞋底繡著二字,正是去年無忌送來的手作禮物。
月光爬上貓架時,無忌忽然在夢裡輕笑。
他看見秀蘭在麵館灶台前攪湯,圍裙帶子上係著他新送的銀鈴鐺,看見福嬸子往他碗裡添了個糖心荷包蛋,說趁熱吃,涼了傷胃,還看見少爺坐在貓架下,用修鋼筆的姿勢給布偶貓挑魚刺,領口沾著幾根白毛。
布偶貓忽然睜眼,藍瞳映著窗外星河。
它輕舔無忌手腕的那隱形符咒,那裡不知何時泛起微光,像撒了把碎銀幾兩。
遠處傳來更聲,已是子時三刻。
老貓打了個哈欠,爪子無意識地拍了拍無忌手背,那裡躺著枚小小的、泛著珍珠光澤的符文,正慢慢融入皮膚。
該醒了。它用隻有彼此能聽見的聲音說,尾巴掃過男人蜷起的指尖,秀蘭在等你回家吃麵呢。
樓下傳來瓷器輕碰的聲響,福嬸子正往保溫桶裡裝夜宵。
無忌在夢裡動了動,指尖觸到圍裙口袋裡的硬物,是今早秀蘭塞給他的護身符,用紅繩纏著半片魚鱗,那是他們初見時,他從魚缸裡撈起的、本該死去的錦鯉鱗片。
當第一縷晨霧漫過彆墅區圍欄時,貓架上隻剩團淺灰貓毛。
福嬸子端著牛奶上來時,看見窗台上多了束沾著露水的野茉莉,旁邊擱著包得方方正正的鯽魚乾,油紙外彆著張字條:謝小寶贈言,明日帶秀蘭去動物園看孔雀。
布偶貓伸著懶腰跳上窗台,爪子踩過字條上的墨痕。
遠處傳來摩托車的突突聲,無忌的藍色圍裙在晨風中飄成小片溫柔的雲,車筐裡的保溫桶晃了晃,溢出的麵香混著桂花味,漫過整個蘇醒的清晨。
而貓眼裡的銀河,正隨著日出漸漸隱去,隻餘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有些秘密,大抵要等下個飄雪的夜,才好慢慢講給灶台前織圍巾的女人聽。
小寶,你為何獨獨對無忌叔這麼偏心?
男人蜷在羊絨毯裡,指尖捏著貓罐頭拉環轉圈圈,金絲眼鏡滑到鼻尖,活像隻炸毛的波斯貓。
布偶貓甩著尾巴掃過他手背,肉墊踩過他膝頭攤開的《貓科動物護理指南》:人好是底色,心善是鋒芒。最重要的是……我故意拖長尾音,藍眼睛映著落地窗外的梧桐葉影。
最重要的是什麼?
少爺突然扣住貓爪,羊絨毯下滑露出半截輸液港貼膜,蒼白皮膚下的血管像凍僵的蚯蚓。
布偶貓甩脫他的手,用爪子拍開他攥緊的毯子:疼就喊出來,彆學你十八歲那年,躲在儲物間哭濕三條毛巾還硬裝沒事。
男人耳尖驟紅,喉結滾動著扯開領結:那是...陳年舊賬。
他從枕頭下摸出皺巴巴的病理報告,腎小球濾過率數值刺得眼睛生疼,醫生說最多還有兩年...我在西郊公墓挑了塊雙人碑,花崗岩材質,刻字師傅說能存三百年你說我們的墓邊上種什麼花好?向日葵還是貓薄荷?
嗬,出息。
布偶貓跳上床頭櫃,尾巴掃翻了降壓藥瓶,2期腎炎就哭哭啼啼?當年你替無忌擋下那車鋼筋時,腸子都漏出來了也沒皺過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