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宮門前,玄色錦袍的中年男子剛掀簾落地,便被一襲明黃龍紋長袍裹挾住了。
皇帝枯瘦卻有力的臂膀緊緊攬住國公,蒼老的聲音裡泛著欣喜:“小子,終於回來啦!”
“微臣攜全家叩見吾皇!”
青磚地上,國公夫人的銀簪輕晃,三個孩童與狸花貓並排伏跪,額頭幾乎要貼上冰涼的地麵。
“快起快起!”
皇帝抬手虛扶,眼角笑出細密的紋路,“趕了五日五夜的路,肚子早該唱空城計了。孤已讓禦膳房煨上了你最愛的雪菜黃魚羹......”
話音未落,他已拽著國公的手腕走向轎輦,“來人,賜國公一家軟轎!小井,你與孤同乘。”
八抬朱紅軟轎悠悠前行,雕花窗欞外掠過飛簷鬥拱。
國公家的幼子阿水趴在窗沿,忽然指著左側荒草萋萋的紅漆宮門,壓低聲音道:“哥,那......那是不是吊死鬼?”
順著他顫抖的指尖望去,幾縷白綾在殘破宮門上飄蕩,青灰色的虛影正機械地來回踱步,將叢生的雜草襯得愈發陰森。
兄長春山輕輕按住弟弟的肩膀,目光掃過斑駁的宮牆:“這應是冷宮舊址。過了這片陰氣重的地兒就好,皇宮龍氣鼎盛,尋常邪祟近不得身。若阿水害怕,等父親與陛下敘完舊,咱們便回揚州。”
“畫本子裡都說,宮牆內吃人不吐骨頭......”
阿水的話被懷中狸貓突然的撲騰打斷,小貓毛茸茸的爪子正巧踩在他的軟肉上,“咯咯咯咯......小狸彆鬨!”
“小主子慎言!”
隨行的老公公佝僂著背,急得直搓手,“宮規森嚴,內院禁止......”
“住口!”
前方轎輦裡傳來皇帝沉厚的嗓音,金絲滾邊的轎簾被猛地掀開,“世子初入宮廷,不必拘禮!想笑便笑,誰敢置喙?”老公公慌忙俯首,腰彎得幾乎要貼到轎杆上。
待眾人入了膳廳,皇帝忽然眼前一亮。
他一把拉住春山的手腕,渾濁的眼珠裡泛起異樣的光彩:“好小子!這眉眼、這下頜,竟與你祖父年輕時分毫不差!”
說著竟將臉湊近仔細端詳,花白的胡須幾乎要掃到少年臉上。
“喲!聽說咱們的小貴客回宮了?”
未見其人,先聞環佩叮當。
皇後身著織金襦裙,鬢邊九鳳銜珠釵隨著步伐輕顫,雖是花甲之年,眼角眉梢卻透著勾人的媚態,“皇上也不提前知會一聲,讓臣妾好準備準備見麵禮!”
“成何體統!”皇帝佯怒拍案,嘴角卻藏不住笑意,“一國之母這般風風火火......”
“還不是陛下寵的?”皇後扭著腰肢挨近,指尖輕點皇帝手背,“臣妾這叫恃寵而驕~”
說著突然瞥見阿水,鳳目頓時亮如星辰,“瞧瞧這粉雕玉琢的小郎君!這是本宮當年進宮時,太皇太後賜的翡翠長命鎖,今日便傳給你啦!”
阿水捧著溫潤的玉鎖,脆生生道:“謝皇奶奶!”
“小嘴真甜!”
皇後笑得花枝亂顫,從繡著並蒂蓮的錦囊裡掏出幾顆蜜棗,“來,嘗嘗宮裡的糖漬大棗!”
酒過三巡,皇帝突然想起什麼,轉頭吩咐:“皇後,今日可是你的齋戒日。德妃請了寶蓮寺的高僧做法事,你也去添添香火,為皇孫祈福。”
“哎喲!”皇後猛地起身,金步搖晃得叮當作響,“瞧我這記性!你們慢慢吃,本宮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