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心翼翼地接過孩子,在他粉嘟嘟的小臉上親了又親,紮人的胡須蹭得小家夥咯咯直笑。
“去了外祖家,記得替父皇看看後院的石榴樹結果了沒,回來給爹爹帶個最大的禮物,好不好?”
“禮物……大的……”
小家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比劃著,像模像樣地應著,口水順著嘴角往下淌,滴在皇帝的手背上。
“真是父皇的乖兒子。”
皇帝笑著替他擦了擦口水,把他送回皇後懷裡,又在皇後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輕柔的吻,“路上當心,朕在宮裡等你們回來。”
皇後點了點頭,抱著孩子轉身登上馬車。
隨著一聲清脆的鞭響,送親的隊伍浩浩蕩蕩地向城外駛去,揚起的塵土裡還裹著鞭炮的喜慶氣兒。
皇帝望著車隊遠去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見那抹紅色,才轉身對身旁的太監問:“丞相入宮了嗎?太傅出發了沒?”
太監連忙躬身回話:“陛下寬心,丞相已在禦書房候著了,太傅也在路上了。奴才按您的吩咐,把那副象白玉牌九換了新的,手感比之前那副更溫潤。禦花園的涼亭裡,冰鎮的酸梅湯和切好的瓜果都擺好了,太妃娘娘也正往這邊來呢。”
皇帝一聽,先前的悵然頓時散了大半,腳步都輕快了幾分:“好,好!公主出嫁,舉國同慶,朕已下旨休朝五日,正好鬆快鬆快。快走,彆讓母後等急了,昨兒她還念叨著要跟朕殺幾盤呢。”
說著,便大步向禦花園的方向走去,明黃的袍角在風裡揚起,帶著幾分難得的輕快。
唐國襄王府的紅綢從朱漆大門一路纏到飛簷翹角,連廊下掛著的走馬燈都繪著龍鳳呈祥的紋樣,府裡的仆役們腳不沾地地穿梭,空氣中飄著蜜餞的甜香與新裁綢緞的氣息,處處透著喜洋洋的熱鬨。
唯獨這書房,像是被隔絕在喧囂之外,隻餘下滿室沉悶的酒氣。
襄陽王李密斜斜地陷在鋪著軟墊的紫檀木椅裡,墨色錦袍的前襟鬆垮地敞著,露出底下月白的中衣。
他一手支著額頭,另一隻手捏著個白玉酒杯,琥珀色的酒液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蕩,目光卻黏在牆上那幅工筆人物圖上,畫中是一年前的沈侍郎,身著將軍盔甲,立於朝堂階前,眉眼清正,自有風骨。
“沈侍郎啊,沈小寶,”他對著畫像喃喃自語,聲音裡裹著濃濃的酒意,還有化不開的鬱氣,“你說說,你到底害我多慘?若不是你,父皇怎會突然想起給我指婚?這無妄之災……”
他猛地灌了口酒,喉結滾動,眼底泛起紅絲,“都怪蘭雲那個狗東西!竟把我那本《將進酒杯莫停》買斷了去,弄得滿城讀書人都堵在書樓門口罵我銅臭熏心,硬生生把本王困了三日!”
想起那日的狼狽,他狠狠將酒杯墩在案上,酒液濺出幾滴在描金的桌布上:“我那時候也是急昏了頭,竟想著從後窗跳樓逃走,結果好死不死,臉上的銀狐麵具掉了!就那麼光禿禿地摔在巷子裡,滿街的人都瞧見了本王的臉,這藏了十年的馬甲,就這麼狼狽地暴露在街頭!”
他捶了下椅子扶手,氣鼓鼓地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父皇得知後,氣得把我那些手稿、孤本全搜了去,指著我的鼻子罵了整整一個時辰,唾沫星子都快噴到我臉上了!末了還不解氣,硬把夏國的公主塞過來,連句‘不’都不許我說!你說,本王怎麼就這麼命苦……”
他又轉頭瞅著畫像,語氣忽然軟了些,帶著點幸災樂禍的唏噓:“小寶啊小寶,你當年看上的那個蘭雲,果真是個殺人不吐骨頭的病嬌性子,幸好你走得早,不然依著他那算計勁兒,你的日子怕是比我還難熬……這天理,真是不公啊……”
“殿下!殿下!”
殿下!殿下!”
殿下!殿下!”
門外傳來小廝福安的聲音,還伴著輕輕的叩門聲,“訂做的新郎官喜服做好了,小的帶了人來,您快開門試試呀!”
李密不耐煩地皺起眉,揚聲道:“嚷嚷什麼?新娘子還有好幾日才到,今兒沒心情試!你們都給我下去,彆擾了本王的雅興!”
福安在門外苦著臉,聲音放軟了些:“殿下,不是小的囉嗦,您試好了,繡娘們才能照著您的尺寸趕製新娘的禮服啊。這來來去去的,少說也得三五日,再不準備,可就真趕不及了!”
“要什麼尺寸?”趙珩嗤笑一聲,往椅背上一靠,“新娘子是父皇選的,穿什麼衣裳他定了便是,有什麼好挑的?”他頓了頓,語氣帶上幾分威脅,“再囉嗦,本王明日就收拾包袱離家出走,誰愛娶誰娶去!”
“哎喲我的主子,您怎麼又耍小孩子心性?”
福安在門外歎了口氣,聲音裡滿是無奈,“您忘了?三個府門都加了重兵把守,牆頭上的暗哨換了一波又一波,連後巷的狗洞都堵上了,您往哪兒走啊?”
李密被噎了一下,悻悻地彆過臉,不再說話。
過了片刻,他忽然對著畫像吟誦起來,聲音帶著幾分蒼涼:“當年萬裡覓封侯,匹馬戍梁州。關河夢斷何處?塵暗舊貂裘……”南宋陸遊的詩,作者大大好喜歡,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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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福安聽著,無奈地搖了搖頭,對身後捧著喜服的仆役們低聲道:“罷了,殿下這是愁出病來了。就選這套雲紋刺繡的吧,他往日裡最喜這種款式。”說著,揮了揮手,帶著一行人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書房裡重歸寂靜,大皇子放下酒杯,起身走到畫像前,伸手輕輕拂過畫中人的衣角,語氣忽然變得古怪起來:“沈卿啊沈卿,你說你若是個女子,本王當年說不定就求父皇賜婚娶了你,也省得今日這般麻煩。可惜啊,紅顏薄命,你怎麼就沒能功成身退呢?”
他嘖了兩聲,又道:“你若還在,那蘭狗子哪敢算計我?哼,前幾日他還派人來,想花高價買你這幅《將軍圖》,做夢!就算本王身陷囹圄,也沒人能從我這兒搶走你,你可是我的搖錢樹!”
說著,他轉頭指了指牆角的多寶閣,那裡擺滿了玉器、古玩,件件價值不菲:“瞧見沒?這滿架子的寶貝,都是托你的福賺來的,你就是我的聚寶盆,怎麼可能拱手送人?”
他轉身取了些新鮮的果盤和精致的糕點,擺在畫像前的小幾上,又點了三炷香,插在香爐裡,雙手合十拜了拜,臉上帶著幾分狡黠的期待:“沈卿啊,看在我對你這麼好的份上,一定要保佑我這次娶的是個大美女,不然……不然我就把你這幅畫掛在茅房裡!”
房梁之上,三個暗衛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出。
先前聽著王爺對沈侍郎的“深情”,還暗暗感歎他是個重情之人,沒想到峰回路轉,竟是這般奇葩的心思。
三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震驚與無語,最後隻能默契地翻了個白眼,繼續一動不動地伏在梁上,有些話,還是爛在肚子裡為好。
東陵國地界……
“主上,夏國送親的隊伍已入東陵國界,按例……放行嗎?”
福伯身著繡雲紋的相國服,花白的胡須在獵獵城風裡微顫。
他垂手立在青磚垛口邊,目光掠過遠處塵煙裡隱約的儀仗,對著那個背身眺望的身影輕聲詢問。
城樓上的風卷著龍涎香,將年輕帝王玄色龍袍的下擺吹得簌簌作響,金繡的龍紋在日光下泛著冷光。
蘭雲緩緩轉過身,指尖摩挲著腰間玉佩的棱角,眼底漫著層化不開的墨色:“嫁去李密那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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