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的回歸並非一次清晰的蘇醒,更像是在粘稠、冰涼的深海中不斷掙紮上浮的過程。
沒有光,沒有聲音,隻有一種絕對的、沉重如鉛的虛無感包裹著全身。身體的感知被無限拉長,每一次試圖確認“自我存在”的念頭,都像撞在一堵無形的、柔軟卻堅韌的牆壁上,反彈回來的是更深沉的混沌。
痛覺消失了。那曾經撕心裂肺的左肩劇痛,如潮水般退卻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麻木?不,不是麻木。是一種徹底的剝離感。仿佛那具曾經承載著疼痛、恐懼和掙紮的軀體,已經被拋棄在某個遙遠的地方,剩下的隻有漂浮的、無法辨識的殘骸意識。
他感受不到四肢,感受不到地麵,甚至感受不到呼吸的起伏。
“我……死了嗎?”這個念頭在混沌中艱難地成型,帶著一種奇特的平靜,又混雜著一絲連絕望都談不上的空洞疑惑。
死亡的深淵,原來是這般寂靜、冰冷、空無一物的嗎?連黑暗都稱不上,因為沒有“暗”的概念,隻有一片絕對虛無的“無”。
就在這無邊的“無”中,某種變化悄然發生。
並非視覺上的光,也不是聽覺上的聲音。而是一種……“滲透”。
一絲極其細微、冰冷、幾乎無法捕捉的“異質”,如同最纖細的冰針,刺破了那層包裹意識的粘稠虛無。它沒有帶來刺痛或不適,卻讓那片沉寂的“無”泛起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漣漪。
接著,是第二針,第三針……無數根這樣冰冷的“細針”從四麵八方滲透進來,越來越密集。它們並非實體,更像是某種“信息”的洪流,蠻橫地闖入這片沉寂的意識孤島。這些“信息”混亂無序,帶著強烈的、非人的氣息:
金屬摩擦的冰冷刺耳。
液體滴落的粘稠回響。
巨大空洞裡回音模糊的低語。
以及……一種永恒不變的、令人窒息的等待感。
無數模糊的、扭曲的、非人的輪廓在意識的邊緣閃過,帶著強烈的惡意和令人作嘔的扭曲感。它們低語著破碎的音節,回響著無法理解的囈語。
陳默的意識本能地想要逃避,想要蜷縮回那安全的、沉寂的虛無中去。但那冰冷的信息洪流變得越發狂暴,帶著一股撕扯和重塑的力量,要將他這片殘留的“意識”徹底碾碎、融合、消化掉。
“不……!”
意識的核心爆發出無聲的呐喊,一種源自生命本源的抗拒。這微弱的抵抗在洶湧的洪流中如同燭火般渺小,卻奇跡般地維持著一點未被徹底吞噬的“內核”。
就在意識與冰冷洪流撕扯抗衡的極限,一種更具體、更沉重的感覺突兀地籠罩了他。
重力!
沉重、粗糲的硬物死死壓在左臉和肩膀上。冰冷的氣息混合著濃烈而難聞的消毒水、漂白劑、灰塵,還有……血?鐵鏽般的血腥味。
窒息感緊隨而來!口鼻被某種粗硬、散發著酸腐黴味和濃烈消毒水的織物緊緊捂住!每一次吸氣的嘗試都變得更加困難,肺部像被石頭壓住,火辣辣的疼痛喚醒了身體久違的感知。
劇痛也回來了!左肩被硬物壓住的撕扯感如同燒紅的烙鐵按在傷口上!這劇烈的痛苦像一道撕裂混沌的閃電,猛地將陳默殘餘的意識和身體感官重新強行焊接在一起!
“唔……!”一聲沉悶的、極其痛苦的嗚咽不受控製地從被捂緊的口鼻處溢出,帶著血腥味。
黑暗不再是虛無的深海,而是變成了粘稠的、散發著惡心氣息的物理空間。
聽覺恢複了!
哐當…哐當…
有節奏的、沉悶的金屬碰撞聲,伴隨著硬橡膠輪子在不平整地麵滾動的粗糲摩擦聲,在極其狹小的空間內回響,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震動!身體隨著這聲音在上下顛簸,每一次顛簸都狠狠碾磨著他的傷口和緊貼的硬物。
這是一個……移動的狹小容器?身體蜷縮著,被壓迫得難以動彈。口鼻捂住的觸感……像是某種粗糙的布料,上麵浸滿了混合著消毒水和黴味的液體,讓他窒息。
外麵那個推著“容器”行進的東西……是什麼?!
極度窒息的痛苦壓倒了恐懼!再不呼吸,下一刻就會徹底失去意識!
求生的欲望如同一顆火星落入乾柴,瞬間點燃了僅存的力氣!
陳默猛地掙紮起來,用儘全身力量甩動頭部,同時能動的右手死死抓向捂住口鼻的障礙物——那似乎是一團粗硬的布卷。
“嗚!”一聲吃痛的悶哼從外麵傳來,伴隨著短暫但明顯的停頓。
捂住的力道略微鬆開了!是那推車的東西被突然的掙紮弄亂了動作!
陳默猛地吸進一口氣!吸入的是混合著濃烈漂白粉、黴味和血腥味的冰冷空氣,如同無數根冰刺紮進肺裡,讓他劇烈地嗆咳起來,但總算打破了致命的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