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掩體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數十道目光——好奇、警惕、懷疑、甚至隱含敵意——如同實質的針，刺在裡克身上。他虛弱地站在那裡，幾乎依靠意誌力才能站穩，右臂上那些幽藍色的紋路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散發著微弱的、不祥的光澤。
“火種…”
長老凱德低聲重複了這個詞，聲音裡聽不出情緒，但他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卻死死盯著裡克的手臂，仿佛要穿透皮肉，看清其內部蘊含的一切。他臉上的傷疤在跳動的光線下顯得更加猙獰。
周圍的幸存者們發出了一陣壓抑的騷動和竊竊私語。“火種”這個詞顯然觸動到了什麼，但裡克無法分辨那究竟是希望、恐懼，還是彆的什麼。
“鐵墓的逃亡者…帶著靜默寶藏…還聲稱與‘火種’有關…”凱德長老緩緩上前一步，手中的傳感器手杖無聲地指向裡克，“你的故事很有趣，外來者。但也非常…危險。”
他的手杖頂端，一個不起眼的晶體微微亮起，發出幾乎不可聞的低頻嗡鳴。裡克立刻感覺到一股細微的、探查性的能量掃過自己的身體，他體內那些同化結構產生了本能的、微弱的抗拒反應，能量水平警報再次閃爍。
“高比例非人改造…能量瀕臨枯竭…重度內外傷…還有…”凱德的目光變得更加深邃，“…某種我無法完全解析的、極其古老且強大的能量簽名，處於深度休眠狀態…就在你的右臂。”
裡克心中一震。這個長老不簡單，他的設備竟然能探測到鑰匙的殘留！
“你說你從‘母親’那裡逃出來，”凱德繼續道，語氣平穩卻帶著巨大的壓力，“證據呢？除了這副快散架的身體和那個靜默寶藏？每一個從鐵墓來的‘東西’，最初都聲稱自己是反抗者。但最終，它們都會露出爪牙，試圖把‘母親’的瘟疫帶進我們的圍牆！”
他的聲音陡然嚴厲起來，周圍的幸存者們也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武器或工具，氣氛瞬間繃緊。
裡克知道，任何謊言或失誤都可能導致瞬間的毀滅。他必須給出足夠有分量、且無法偽造的信息。
他深吸一口氣，壓榨著最後的精神力，回憶著鑰匙烙印在他靈魂深處的碎片景象。
“守則theordinance）…”他沙啞地開口，這個名字讓凱德和疤臉等人的眼神瞬間變得更加銳利，“…她不是最高主宰…她隻是‘母親’theatron）的延伸，一個…貪婪的看守和收割者。”
“母親…她誕生於‘方舟’theark）計劃的漏洞…她蠶食、篡改…將‘方舟’扭曲成了確保自身存續的‘升華’ascension）陷阱…”
他斷斷續續地，說出那些灼熱的詞語，每一個詞都讓凱德長老的臉色更加凝重一分。這些名字和概念，顯然是這些幸存者所知悉的，但可能從未如此清晰地從一個“從鐵墓來的人”口中聽到過。
“鑰匙…‘火種’…”裡克抬了抬沉重的右臂，“…是失落文明留下的最後保險絲…是重啟‘方舟’真正使命、甚至可能…摧毀‘母親’的最終指令集…守則害怕它…不惜一切要回收它…”
說到最後，他的體力幾乎耗儘，身體搖晃了一下，不得不伸手扶住旁邊一根冰冷的金屬柱才勉強站穩，劇烈地喘息著，咳出的氣息帶著明顯的血味。
掩體內一片死寂。
隻有角落裡水培作物的滴灌係統發出規律的滴水聲。
凱德長老久久地凝視著裡克，似乎在評估他話語的真實性，權衡其中的風險和價值。傳感器手杖的嗡鳴早已停止。
終於，他緩緩開口，打破了沉默：“…‘徘徊者協議’t）…你觸發了它，在古老的殿堂裡，對嗎？”
裡克猛地抬頭，眼中閃過震驚。對方連這個都知道？！
“看來是的。”凱德從裡克的表情得到了答案，他臉上的嚴峻神色稍稍緩和了一絲，但警惕依舊。“那些詞語…那些名字…不是普通的逃亡者能知道的。尤其是‘徘徊者協議’…那是隻有‘火種’載體接近特定古老節點時才會激活的古老回聲。”
他頓了頓，回頭對其他人揮了揮手：“解除警戒。疤臉，帶他去老摩根odan）那裡。他需要立刻處理傷勢，否則彆說火種，他自己就要先變成一具冰冷的屍體了。”
周圍的幸存者們似乎鬆了口氣，但看向裡克的目光依舊複雜，充滿了好奇和無法消弭的疏離。他們緩緩散開，繼續各自的工作，但注意力顯然還留有一部分在這邊。
疤臉走上前，她的態度也稍微緩和了一點，但依舊保持著距離。“跟我來，外來者。你運氣好，老摩根是我們最好的‘工匠’，也是唯一一個可能弄清楚你這一身…亂七八糟東西的人。”
裡克點了點頭，艱難地邁開腳步，跟著疤臉走向掩體深處一個用厚重皮革和生鏽金屬板隔開的區域，門口掛著一些奇特的、由骨頭和金屬片製成的風鈴，隨風來自通風係統）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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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簾子，裡麵的空間比想象的要大，更像是一個雜亂無章的工作坊兼醫療室。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草藥味、機油味、臭氧味以及某種…生物堿的味道。四周堆滿了各種難以辨認的零件、工具、破損的儀器以及晾曬著的奇異植物。
一個佝僂著背、頭發幾乎掉光、臉上布滿深皺紋和老人斑、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銳利的老者，正坐在一個堆滿東西的工作台前，用一個精密的鑷子般的東西小心翼翼地處理著一塊發光的電路板。他的一隻手臂從手肘以下，竟然也是一條粗糙但顯然功能完備的機械義肢，看起來比裡克身上的同化結構更加…“手工”和實用。
“老摩根，”疤臉開口道，“長老讓你看看他。”
老摩根頭也沒抬，聲音沙啞得像是在磨砂紙：“又一個快死的？放那邊台子上，自己找地方坐。等我搞定這個穩壓器…媽的，清理者的脈衝總是搞壞這玩意…”
疤臉對裡克使了個眼色，示意他躺到房間中央那個看起來像是手術台、但表麵布滿各種汙漬和焊痕的金屬台子上去。
裡克依言照做，躺下的瞬間，全身的疼痛和疲憊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眼前一陣發黑。
過了一會兒，老摩根才放下手裡的活，慢吞吞地走過來。他先是隨意地掃了裡克一眼，然後那雙銳利的眼睛猛地亮了起來。
“喔唷！”他發出一個意味不明的感歎，湊近過來，幾乎把臉貼到裡克身上，那隻機械義眼發出輕微的聚焦聲，“瞧瞧這是什麼…鐵墓的最新‘傑作’？不對…這同化結構…模仿得很像，但底層編碼更…古老？亂七八糟的！排異反應快爆表了！能量核心快熄火了！還有這麼多外傷…小子，你是怎麼還沒死的？”
他一邊說，一邊毫不客氣地用手和機械義肢在裡克身上按壓、檢查，動作粗暴但異常精準，每一次觸碰都讓裡克倒吸一口涼氣。
“嗯…肋骨斷了三根…左腿腓骨骨折…內出血…神經毒素累積超標…輻射病中期…”他嘟囔著，然後重點檢查了裡克的左臂和右臂，尤其是那些鑰匙紋路，“…這金屬融合度…奇怪…還有這能量簽名…沉睡的巨獸啊…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說他帶著‘火種’。”疤臉在一旁插話道。
老摩根的動作猛地一頓，眼睛瞪得更大了。“火種？！真的假的？！”他猛地看向裡克，眼神變得無比熾熱和…好奇，仿佛看到了一個極其珍貴的研究樣本。
“能量…快沒了…”裡克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廢話！我看得出來！”老摩根嘖了一聲，轉身在雜亂的架子上翻找起來，嘴裡不停念叨，“‘火種’…難怪守則瘋了一樣…必須先給你吊住命…不然什麼都白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