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則吞噬者的第一次攻擊雖然被擊退,但它留下的陰影卻比任何實質性的破壞都更加沉重。淨土內部的氣氛徹底改變了。曾經象征著希望與安寧的柔和光芒,如今在裡克眼中,卻仿佛囚籠的壁障,脆弱地隔絕著外部無邊無際的惡意。空氣中似乎永遠殘留著一絲那種規則被抹除後的冰冷“虛無”感,揮之不去。
瑞恩陷入了深度的昏迷。守墓人動用了遺跡內所有最先進的醫療資源,將他安置在維生艙的最深層修複模式中。生命體征雖然被穩定下來,但他的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微弱得幾乎無法探測。過度透支規則之力對他的靈魂造成了近乎毀滅性的衝擊,他不再是簡單的疲憊,而是某種存在本質的損傷。維生艙的柔和光波隻能維持他的肉體生機,卻無法滋養他那瀕臨熄滅的意識之火。
裡克幾乎住在了控製中心。他日夜守在瑞恩的維生艙旁,像一尊沉默的石像。他臉上的線條變得更加冷硬,眼神深處除了疲憊,更沉澱出一種近乎絕望的執拗。他反複觀看著規則吞噬者攻擊時的記錄影像,尤其是那絲滲透進來的抹除氣息瞬間讓輔助機器人“不存在化”的畫麵,每一個細節都刻入了他的腦海。這種無力感啃噬著他,比麵對成千上萬的畸變體更令人窒息。他引以為傲的戰鬥技巧和生存本能,在這種存在層麵的敵人麵前,蒼白得可笑。
“守墓人,分析結果怎麼樣?找到它的弱點了嗎?”這是裡克這幾天問得最多的問題,儘管他知道希望渺茫。
“數據不足,引導者。”守墓人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冷靜,但那份冷靜如今聽起來更像是一種無奈的宣告,“規則吞噬者的運作機製基於我們無法理解的高維規則。常規的‘弱點’概念可能並不適用。上一次對抗,瑞恩是依靠淨土本身積累的、與他同源的規則本源進行硬性抵消。這更像是一種消耗戰,而非針對性的破解。”
“消耗戰我們打不起。”裡克看著能量儲備顯示,“屏障能量隻剩31,瑞恩昏迷不醒。下次它再來,我們靠什麼擋?”
沉默。控製中心裡隻有機器低沉的運行聲和瑞恩維生艙有節奏的滴答聲。
“或許,”守墓人再次開口,語氣帶著一絲罕見的遲疑,“我們的方向錯了。”
裡克抬起頭。
“我們一直在思考如何防禦,如何對抗。”守墓人繼續道,“但麵對一個無法戰勝的敵人,最優解或許不是戰鬥,而是……規避。”
“規避?我們能躲到哪裡去?”裡克苦笑,指了指光幕外那片絕望的廢墟,“外麵全是地獄。”
“並非如此。”守墓人調出了之前繪製的區域地圖,重點標注了那幾個高威脅區域,“規則吞噬者的活動並非毫無規律。它表現出對‘混亂’和‘強大秩序’的雙重興趣。鬣狗群的混亂吸引了它,淨土的秩序也吸引了它。但有一個地方,它似乎始終在回避。”
光幕上,地圖西北角,那個代表一號威脅區的深穀被高亮顯示。
“裂穀?”裡克皺眉,“那裡的混沌能量和精神乾擾最強。”
“是的。規則吞噬者的力量本質是‘抹除’與‘歸序’,而裂穀區域的特性是極致的‘混亂’與‘扭曲’。這兩種規則或許是相互排斥,甚至相互厭惡的。”守墓人分析道,“偵察數據表明,規則吞噬者的活動軌跡有意識地向裂穀相反的方向偏轉。這並非巧合。”
裡克的眼睛微微眯起:“你的意思是……裂穀的混亂,可能對規則吞噬者而言,就像……毒藥?或者至少是讓它感到不適的環境?”
“類比可能不準確,但可以這麼理解。極度混亂的區域,可能不存在可以被它‘抹除’或‘歸序’的穩定規則基礎,它的力量在那裡可能難以施展,甚至其自身的存在都會受到那種無序環境的侵蝕。”守墓人投射出裂穀的詳細掃描圖,那是一片深不見底、彌漫著狂暴能量漩渦和扭曲光影的區域,“那裡是生命的禁區,但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或許反而是一線生機。”
“你想把淨土移動到裂穀裡去?”裡克被這個大膽的想法震驚了。
“淨土的物理移動需要消耗的能量是天文數字,且移動過程中屏障強度會降至最低,風險無法承受。”守墓人否定了這個猜想,“但是,我們可以嘗試一個風險同樣極高,但理論上可行的方案:短程規則躍遷。”
“規則……躍遷?”
“利用淨土核心,也就是‘種子’內蘊含的規則之力,並非進行物理位置的移動,而是將淨土所在的這一小片空間,從當前坐標的‘規則背景’中暫時‘剝離’,然後‘嵌入’到裂穀區域的‘規則背景’中去。相當於……給淨土更換一個‘底層操作係統’的環境。”守墓人用儘可能形象的比喻解釋著。
裡克消化著這個驚人的概念:“這……能做到嗎?需要什麼?”
“需要兩個條件。”守墓人的光球閃爍不定,“第一,目標區域的精確規則坐標。裂穀內部的規則亂流極其複雜,我們需要一個‘信標’,一個能在那片混沌中保持相對穩定、可以作為躍遷錨點的參照物。第二,也是最重要的,需要一個強大的規則引導者,來精確操控整個躍遷過程,確保淨土在躍遷中不會因為規則衝突而自我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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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克立刻明白了守墓人的言外之意。第一個條件或許可以通過投放特製的、抗乾擾能力極強的偵察單位深入裂穀尋找機會。但第二個條件……
他和守墓人同時將目光投向了維生艙中昏迷不醒的瑞恩。
隻有瑞恩,這個與淨土核心規則同源的少年,才有可能完成如此精微而危險的規則操作。
“他現在的狀態……”裡克的聲音乾澀。
“這就是最大的風險和矛盾所在。”守墓人坦言,“瑞恩的意識受損,無法主動引導。躍遷需要他。而要治愈他意識層麵的損傷,可能需要一種非常特殊的環境——極度混亂的規則環境,或許能像‘以毒攻毒’一樣,衝擊他體內因過度使用秩序之力而造成的淤塞和僵化。裂穀,恰好就是這樣的環境。”
“所以,我們必須去裂穀,才有可能救瑞恩。而要去裂穀,又必須先救醒瑞恩?”裡克感到一陣荒謬的無力感,“這像個死循環。”
“不完全是死循環。”守墓人調出了另一組數據,是關於瑞恩昏迷後,淨土核心規則的活躍度監測,“有一個發現。雖然瑞恩意識沉睡,但他與淨土核心的連接並未完全切斷。在規則吞噬者攻擊時,那種極致的威脅似乎激發了他潛意識深處的自我保護本能,從而引動了核心規則。這說明,在麵臨足夠強大的外部刺激時,他的潛意識或許能做出反應。”
裡克心中一動:“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們能模擬,或者再次引來規則吞噬者的威脅,或許能刺激瑞恩的潛意識再次蘇醒,哪怕隻是短暫的一瞬?”
“理論存在可能性。但風險極高。”守墓人警告,“這無異於玩火。一旦刺激過度,或者瑞恩的潛意識無法有效響應,我們可能在規則吞噬者的真正攻擊下瞬間覆滅。而且,我們需要的不是簡單的防禦反應,而是需要他進行精密的、主動的規則引導。這要求更高。”
控製中心再次陷入沉默。兩個選擇擺在麵前:要麼坐以待斃,等待規則吞噬者恢複後再次上門,屆時能量匱乏、瑞恩昏迷,淨土必破。要麼兵行險著,主動用規則吞噬者作為“刺激源”,豪賭瑞恩的潛意識能創造奇跡,完成一次危險的躍遷,跳進另一個絕地以求生機。
無論哪個選擇,都通往未知的深淵。
裡克站起身,走到瑞恩的維生艙前,隔著透明的艙蓋,看著少年安靜卻毫無生氣的臉。他想起第一次見到瑞恩時,那雙清澈而迷茫的眼睛;想起他小心翼翼調試偵察蟲時的專注;想起他將護符塞進自己手裡時,那份微弱的溫暖和依賴。
他不能失去這個少年。他是他在這個末日廢土中唯一的同伴,是這片淨土存在的意義之一。
同樣,他也不能失去淨土。這是瑞恩拚死守護的地方,是他們僅有的容身之所。
絕境之中,唯有鋌而走險。
“準備吧,守墓人。”裡克的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製定計劃。我們先想辦法往裂穀方向投放信標,同時……做好‘喚醒’瑞恩的準備。”
他抬起頭,目光仿佛穿透了淨土的屏障,直視外部那片永恒的黃昏。
“我們要賭一把。賭這個該死的世界,還給我們留了一線生機。”
接下來的日子,淨土像一部上緊了發條的機器,開始了瘋狂而隱秘的備戰。所有資源都被集中起來,為了那個近乎自殺式的計劃服務。
守墓人開始全力研製一種特殊的“規則信標”。這種信標不能像普通偵察單位那樣輕易被裂穀的混亂規則撕碎,它必須能在那種環境下保持一種獨特的、可被探測的“規則諧振頻率”。這需要用到遺跡深處庫存的、一些極其稀有且性質不穩定的異相結晶。研發和製造過程充滿了風險,幾次小型爆炸和能量泄漏讓本就緊張的氣氛更加凝重。
與此同時,裡克的任務是確保在計劃執行階段,淨土的外部安全。他需要清理掉躍遷路徑上可能存在的、具有威脅的畸變體,特彆是那些可能會被規則躍遷的巨大能量波動吸引過來的東西。他穿著經過再次強化的護甲,如同一個沉默的死神,一次次獨自潛入淨土周邊相對安全的區域,用激光步槍和戰術短刃悄無聲息地清除著潛在的障礙。每一次外出都伴隨著極高的風險,他必須像幽靈一樣行動,避免引起規則吞噬者或者其他強大存在的注意。殺戮成了日常,廢墟的陰影裡,隻有他沉重的呼吸和武器命中目標時的悶響。
而在控製中心內部,守墓人開始對淨土係統進行極其精細的調整。他要確保在瑞恩的潛意識被“刺激”蘇醒的瞬間,淨土的規則核心能夠以最順暢、最毫無保留的方式響應其引導,並將所有能量精準地輸送到躍遷程序中。這就像在懸崖邊上搭建一座極其精巧的橋梁,任何一絲微小的差錯都會導致萬劫不複。係統過載的警告燈時常閃爍,守墓人的運算核心幾乎全速運行,光球的光芒都顯得有些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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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恩依舊昏迷,但守墓人監測到,在淨土係統進行高強度規則調試時,他的一些深層腦波活動會出現微弱的同步波動。這似乎印證了守墓人的猜測——瑞恩的意識與淨土深度綁定,係統的活躍度本身,就是一種溫和的刺激。這給他們帶來了一絲微弱的希望。
終於,在一種近乎煎熬的準備後,一切就緒。
那個特製的規則信標,是一個拳頭大小、不斷變幻著混沌色彩的多麵體結晶,被小心翼翼地封裝在一個抗衝擊的容器裡。它將由裡克護送到一個儘可能靠近裂穀、又相對安全的發射點,然後由守墓人遠程激活並發射進入裂穀深處。一旦信標在裂穀內成功定位並穩定下來,就會持續發出特定的規則諧振信號。
而“刺激”瑞恩的計劃,則更加凶險。守墓人設計了一個方案:在規則信標就位後,他將主動、極其短暫地、有控製地降低淨土屏障在某個方向的強度,模擬出遭受攻擊的假象,並釋放出微弱的、純淨的秩序規則波動,如同在黑暗中點燃一盞小燈,試圖吸引規則吞噬者的“注意”。他們需要的,是規則吞噬者靠近時帶來的那種致命的壓迫感,以此來刺激瑞恩的潛意識,但又必須在它真正發動攻擊之前,完成躍遷。
這就像在猛虎的鼻尖跳舞,時機把握必須精確到毫秒。
行動日。
裡克最後一次檢查了裝備,將那個裝有規則信標的容器牢牢固定在背上。他走到瑞恩的維生艙前,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然後伸出手,輕輕拍了拍冰冷的艙蓋。
“等我回來,瑞恩。然後,我們一起離開這個鬼地方。”
沒有回應。隻有維生艙規律的聲音。
他轉身,毅然走進了通往外部的光門。
這一次的外部環境,感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危險和充滿敵意。或許是心理作用,或許是規則吞噬者的存在本身改變了這片區域的規則生態,裡克總覺得在那些廢墟的陰影深處,有無數雙眼睛在窺視著他。他按照守墓人規劃的最隱蔽路線,向著裂穀方向迂回前進。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將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沿途,他看到了規則吞噬者留下的更多痕跡。大片的區域被徹底“淨化”,空無一物,隻剩下光滑如鏡的、令人不安的平麵。一些弱小的畸變體在這些區域邊緣徘徊,似乎既恐懼又渴望那種詭異的“純淨”。
經過數小時高度緊張的潛行,裡克終於抵達了預定的發射點——一處可以遙望裂穀邊緣的、半塌的通訊塔廢墟。從這裡看去,裂穀如同大地上的一道猙獰傷疤,內部翻滾著彩色的能量霧靄和扭曲的光影,即使相隔一段距離,也能感受到那股吸攝靈魂的混亂力量。
“已抵達預定位置。”裡克低聲道。
“收到。準備發射信標。倒計時10秒。”守墓人的聲音傳來,“發射後,立即按預定路線撤離,速度要快。規則信標的激活可能會引起裂穀內能量的小規模爆發,也會吸引周邊區域的注意。”
“明白。”
裡克取下容器,將其固定在一個相對穩固的發射架上,啟動了發射程序。
“10,9,8……”
倒計時聲中,裡克最後看了一眼那個散發著不祥魅力的裂穀,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沿著來路飛速撤退。
“……3,2,1,發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