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比深空本身更加深邃的死寂,籠罩著“星螢”號的駕駛艙。舷窗外,那艘漆黑戰艦爆炸產生的火球正緩緩膨脹、冷卻,如同宇宙背景上兩朵短暫綻放的詭異煙花,映照出周圍漂浮的、焦黑的殘骸和失去動力的無人機。沒有聲音,隻有飛船生命維持係統低沉的嗡鳴,以及兩人粗重、壓抑的呼吸聲。
裡克的手指還死死按在近防炮的發射鈕上,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他瞪著屏幕上那片毀滅的空域,喉嚨裡發出嗬嗬的、像是被扼住的聲音。過了好幾秒,他才猛地鬆開手,仿佛那操縱杆燙手一般,整個人向後癱倒在座椅裡,冷汗瞬間浸透了他的作戰服。
“老天……祖宗……”他語無倫次地喃喃著,目光渙散,“那……那他媽到底是什麼東西?”
瑞恩的狀態也好不到哪裡去。他的臉色比之前失血時還要蒼白,嘴唇微微顫抖,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零點五光年外,一擊斃命!這已經完全超出了戰鬥的範疇,那是神明……或者惡魔才能擁有的力量。播種者信息中提到的“錨點”,那個位於“影”核心區域的、與“影”本身不和諧的波動,難道真的是一種……活著的、擁有如此恐怖威能的存在?是它出手了?為什麼?是因為“播種者印記”的波動,還是因為那艘漆黑戰艦的靠近觸犯了某種……禁忌?
守墓人的聲音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或許是運算過載導致的“遲滯”:“攻擊源能量特征已記錄,但數據庫內無任何匹配項。攻擊模式……無法用現有物理學模型解釋。初步推測,涉及超距作用或某種我們尚未認知的空間維度操作技術。威脅等級……無法評估。”
“無法評估?”裡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坐直身體,聲音嘶啞,“這他媽還用評估?我們在他眼裡跟螞蟻有什麼區彆?不,連螞蟻都不如!他為什麼沒順手把我們滅了?”
這也是瑞恩最大的恐懼。那種存在,毀滅他們隻需要一個念頭,甚至可能隻是一個無意識的“呼吸”。他們之所以還活著,唯一的解釋就是——對方暫時不想,或者……沒必要。
“可能……我們的‘價值’還沒有耗儘。”瑞恩的聲音乾澀,他再次感受到胸口那無形的烙印似乎在隱隱發熱,“又或者,在‘它’眼裡,我們和那艘黑船,有本質的不同?”
“不同?因為我們帶著那個該死的‘遺產’?”裡克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這他媽比被海盜追殺還糟糕一萬倍!我們現在成了什麼?魚餌?還是……被標記的實驗品?”
“冷靜點,裡克。”瑞恩強迫自己深呼吸,試圖壓下內心的驚濤駭浪,“無論如何,我們還活著。而且,‘它’……或者說,出手的那個存在,至少目前看來,是站在那艘黑船的對立麵。”
“對立麵?你怎麼知道那不是狗咬狗?兩個我們無法理解的東西在爭奪我們這塊‘肥肉’?”裡克的反問尖銳而絕望。
瑞恩無言以對。裡克的猜測很可能更接近真相。在那種層次的存在麵前,人類的善惡、立場或許毫無意義。
“守墓人,剛才的數據,特彆是那道藍色能量的數據,加密保存,最高權限。”瑞恩下令,“另外,再次掃描周圍星域,有任何異常嗎?哪怕是空間的一絲漣漪?”
“掃描中……未檢測到任何異常空間波動或能量殘留。那個攻擊源……仿佛從未出現過。”守墓人報告,“但接收到一段新的、來自一點二光分外那個微弱能量源的信號。信號很清晰,重複之前的救援信息,並附加了精確的坐標和抵達時間:七十四標準時後。”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更深的寒意。
剛才那艘黑船,很可能就是從這個“救援信號”源的方向躍遷出來的。現在黑船剛被神秘存在秒殺,這個“救援信號”就又出現了,而且更加“熱情”和“具體”。
這絕不是一個巧合。
這更像是一個……精心布置的舞台。黑船是第一個登台表演的醜角,然後被幕後那雙看不見的手或者說,那道藍色的光鞭)輕易抹去。而現在,下一個“演員”即將登場。
“我們還去嗎?”裡克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和認命。
瑞恩看著屏幕上那個不斷閃爍的“救援坐標”,又看了看導航星圖上那個孤零零的、“永恒黃昏”星域的標記。他們似乎沒有太多選擇。“星螢”號的狀態撐不了太久,他們需要補給,需要安全的港口進行大修。更重要的是,他們需要信息。需要知道那艘黑船是誰,需要知道那道藍光是什麼,需要知道這個“救援信號”背後又是何方神聖。
留在這裡是等死,前往未知的“救援”可能是送死,但至少……有一線生機,或許還能揭開謎團的一角。
“去。”瑞恩的聲音堅定起來,儘管內心充滿恐懼,“但我們不能完全按照他們給的坐標和時間去。守墓人,計算一條航線,讓我們能夠提前抵達那個信號源附近,但保持隱蔽,先進行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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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正在計算隱蔽接近航線。預計需要八十六標準時,比對方宣稱的救援抵達時間晚十二小時。我們可以利用這段時間觀察情況。”守墓人迅速給出了方案。
“好。就按這個方案執行。關閉所有主動傳感器,隻保留被動接收和最低限度的生命維持。我們……潛行過去。”瑞恩做出了決定。
“星螢”號再次調整航向,如同宇宙中的一粒塵埃,悄無聲息地滑向那片隱藏著未知與危險的星域。船艙內的氣氛比之前更加壓抑,獲救的短暫喜悅早已被巨大的、無法言說的恐懼所取代。他們不再僅僅是逃亡者,更像是主動走向陷阱的探路者,隻為了看清陷阱背後那隻手的主人。
接下來的航程,在極度的寂靜和緊張中度過。裡克加強了船體破損處的臨時加固,瑞恩則和守墓人一起,反複研究那段藍光攻擊的殘存數據,以及“播種者印記”和加密信息包在攻擊發生時的異常波動。他們試圖找到一絲規律,一點線索,但一切都是徒勞。那種力量層次太高,高到他們連理解其皮毛都做不到。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胸口那個“印記”沒有再出現異常波動,仿佛之前的一切隻是幻覺。
八十六個小時後,“星螢”號悄無聲息地抵達了預定觀察點。這裡距離那個“救援信號”源大約還有數萬公裡,在一片稀疏的小行星帶邊緣,可以提供一定的遮蔽。
“啟動高倍率被動光學傳感器,掃描信號源區域。”瑞恩壓低聲音命令,仿佛害怕驚動什麼。
舷窗外的景象被放大到主屏幕上。遠處虛空中,漂浮著一個……結構體。
那看起來像是一個小型空間站,或者是一艘大型船隻的殘骸。它的外形很不規則,表麵布滿撞擊坑和歲月的痕跡,部分結構似乎經曆過嚴重的破壞,但核心區域隱約有微弱的燈光閃爍,正是那個“救援信號”的來源。
空間站周圍,漂浮著一些細小的碎片,仔細看,能辨認出一些與之前那艘黑船風格相似的裝甲片和零件。
“確認空間站外圍漂浮物中含有被摧毀漆黑戰艦的殘骸。”守墓人報告,“空間站本身……型號無法識彆,結構古老,似乎經過多次粗糙的改裝。檢測到低功率能量反應,符合小型前哨站或隱蔽基地的特征。未發現其他艦船活動跡象。”
一個古老、破損、似乎被遺棄的空間站?它就是“救援信號”的發送者?那艘黑船是從這裡出發的?還是說,這裡是一個……陷阱的入口?
“能掃描到內部生命跡象或詳細結構嗎?”瑞恩問。
“距離過遠,被動掃描精度不足。主動掃描會暴露我方位置。”
瑞恩沉吟片刻。直接靠近風險太大,但遠遠觀望也得不到更多信息。
“守墓人,釋放一顆微型被動探測器,設定緩慢漂移接近,重點收集光學和基礎熱信號。”
“明白。探測器已釋放。”
一顆拳頭大小、外表偽裝成宇宙塵埃的探測器,從“星螢”號一個隱蔽的發射口悄然彈出,依靠微弱的初始動力,緩緩飄向那個古老的空間站。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幾個小時後,探測器傳回了第一批模糊的圖像和數據。
圖像顯示,空間站的一個對接口附近,有最近才留下的、新的刮擦和能量灼燒痕跡,與那艘黑船的對接機構尺寸吻合。空間站內部某些區域檢測到微弱的熱源,但分布非常稀疏,不像是擁有大量人員的基地。
更令人不安的是,在空間站一個看似廢棄的觀測艙外壁上,探測器捕捉到了一個模糊的標記——那是一個由三個交錯圓環組成的圖案,圓環中心是一個抽象的眼睛符號。
“守墓人,數據庫裡有這個標誌嗎?”瑞恩的心跳開始加速。
“檢索中……匹配到低可信度記錄。該標誌與數個世紀前……一個名為‘洞察之眼’theinsight)的極端科學教派秘密組織有關。該組織信奉‘知識高於一切’,甚至不惜進行禁忌實驗,曾因涉嫌研究遠古遺物和危險科技而被泛銀河聯盟通緝,據信已於一百五十年前在一次內部事故中覆滅。”
“洞察之眼……”瑞恩咀嚼著這個名字。一個本該覆滅的瘋狂科學教派,竟然在這片宇宙墳場深處,還有一個前哨站?而且,還派出了一艘明顯具有先進科技的黑船來抓捕他們?
這一切似乎串聯起來了。“洞察之眼”不知通過何種方式,得知了“希望之星”和播種者遺產的消息,在這裡設下陷阱。那艘黑船是他們的武力。而那個神秘的藍色光芒……是“洞察之眼”的敵人?還是……某種維護“規則”的“清道夫”?
“救援抵達時間快到了。”裡克提醒道,他指了指計時器,“如果真有什麼‘救援’的話。”
就在計時器歸零的那一刻——
空間站遠處的虛空,再次泛起了超空間躍遷的漣漪!
這一次,躍遷而來的是一艘船。一艘看起來……十分普通的、中型貨運飛船,船身上甚至還噴繪著某個邊緣星域商業聯盟的粗糙標誌,看起來飽經風霜,人畜無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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貨運飛船出現後,似乎有些“茫然”地在原地調整了一下姿態,然後,公共頻道裡響起了一個帶著靜電噪音、但語氣十分“正常”甚至有些“慌張”的通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