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淅淅瀝瀝地敲打著“回音港”鏽蝕的金屬頂棚，發出單調而壓抑的聲響。空氣中彌漫著劣質燃料、潮濕的鐵鏽和某種水生生物腐爛的混合氣味。這裡是遠離星域秩序理事會光輝的邊緣地帶，一個魚龍混雜、法律模糊的太空港，也是“殘星”小隊此次任務間隙進行短暫休整和補給的中轉站。
“灰鰭號”探險船靜靜地停泊在第三泊位，船殼上還殘留著“暗影回廊”帶出來的些許非歐幾裡得空間褶皺的痕跡，需要專門的技工進行清理和校準。王恪——現在小隊成員隻知道他叫“默客”——站在泊位旁的觀察平台上，沉默地俯瞰著下方混亂而繁忙的碼頭區。
他穿著“殘星”小隊配發的製式作戰服，深灰色，不起眼，但材質特殊，能有效隔絕多種能量掃描和基礎探知。這身裝束讓他暫時隱沒於這個臨時集體的背景板中，儘管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氣息，依舊讓偶爾經過的碼頭工人和冒險者下意識地繞開。
加入“殘星”已有些時日。k77星係的慘烈、日冕神殿的搏殺、星輝王庭的暗湧，仿佛都已是很遙遠的事情。莉娜消散時的虛空回響，艾莉西亞公主最後複雜難明的眼神，都被他強行壓在意識的最深處，用“默客”這個代號和日複一日的任務指令封存起來。隻有在極偶爾的瞬間，比如現在，看著窗外陌生的、陰冷的雨景，一絲難以言喻的孤寂才會悄然爬上心頭，又迅速被他以更冷的意誌掐滅。
“殘星”小隊……指揮官雷恩·克羅爾是個務實到近乎冷酷的老兵，副官兼醫療兵老貓經驗豐富，眼神銳利，狙擊手鷹眼和技術專家扳手對他依舊保持著明顯的警惕和距離。至於新來的通訊專家星螢……那個女孩身上有種不合時宜的活力，像是一株在廢墟裡倔強生長的嫩芽，她的存在，反而更襯得他這塊“寒冰”格格不入。
剛才在船上，星螢正興致勃勃地調試著她的新設備，試圖接入回音港那雜亂無章但信息量巨大的本地網絡，嘴裡還哼著不知名的小調。那聲音讓他有些煩躁，便尋了個借口，獨自來到這觀察平台透氣。
下方的碼頭區，各種奇形怪狀的飛船進進出出。有噴塗著海盜標記的快速突擊艇，有滿載著未知礦石、船體斑駁的大型貨船，也有裝飾華麗、顯然屬於某個星際商會的私人遊艇。形形色色的人流穿梭不息：裹著厚重防護服的異星商人、眼神凶狠的傭兵、行色匆匆的技術神甫、還有隱藏在陰影裡、兜售著不明貨物或情報的黑市販子。回音港，就像它的名字一樣，充斥著各種欲望和秘密的回響。
就在這時，一個略顯熟悉、帶著幾分不確定的驚呼聲從他側後方傳來：
“咦？這能量波動……這感覺……王恪？是你嗎？”
王恪身體幾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但並未立刻轉身。這個聲音……他緩緩回頭，看到碼頭堆滿廢棄集裝箱的陰影處，鑽出來一個身影。
那人穿著一身沾滿油汙和不明綠色苔蘚的卡其色工作服，外麵套著件多處磨損的防彈背心，頭發亂糟糟的，臉上還蹭著幾道黑灰。他手裡拿著一個不斷閃爍著不規則光芒、像是自製的手持掃描儀，正一臉驚訝和興奮地望過來。是夏凡。那個在萬法演武中有過數麵之緣，來自某個考古研究機構的家夥。
“夏凡？”王恪的聲音透過作戰服的通訊器傳出，帶著一絲電子合成的低沉，聽不出什麼情緒。他沒想到會在這裡，在這種地方，遇到這個應該更常出現在古老遺跡而非混亂黑市的考古學家。
“臥槽！還真是你！”夏凡確認了身份，立刻小跑著湊了過來，絲毫不在意王恪那冷冽的氣場。他舉了舉手裡那個還在滋滋作響的掃描儀，得意地說：“看！我新搞的‘廣域遺物能量共鳴探測器’！剛在附近探測到一個微弱的、但位階高得離譜的能量殘留信號，順著找過來，沒想到是你！你這……氣息變化好大，差點沒認出來。”
他上下打量著王恪這一身“殘星”小隊的製式裝備，又看了看不遠處停泊的“灰鰭號”，鏡片後的眼睛裡閃爍著恍然大悟和更大的好奇：“你加入管理局的行動隊了？‘殘星’小隊？可以啊！我就說你不是一般人！怎麼樣，這邊緣地帶的任務刺激不？比在那些規矩森嚴的核心星域有意思多了吧？”
夏凡的語速依舊快得像連珠炮，問題一個接一個，根本不需要王恪回答。他的目光很快又被王恪腰間那柄看似普通、但在他探測器上卻顯示為一片“能量真空”的長劍所吸引。
“嘶——你這把劍……”夏凡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臉上露出專業研究者的癡迷神色，“不對勁，很不對勁！我的探測器靠近它就像瞎了一樣，不是屏蔽，更像是……它本身‘否定’了被探測的可能性？哥們兒，你這段時間到底經曆了什麼？這玩意兒比我們在演武星界見到的時候，邪門太多了！”
王恪沉默地看著他。夏凡的出現，像是一顆石子投入他刻意維持平靜的心湖，攪動了一些被深埋的記憶碎片。他想起演武星界的戰鬥，想起那些早已散落各方的“熟人”。但他很快將這些雜念壓下。現在的他是“默客”，是“殘星”小隊的臨時成員，有任務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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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王恪言簡意賅地回了兩個字，算是回答了夏凡的大部分問題。他的目光掃過夏凡狼狽的衣著和身後那些堆滿雜物的集裝箱，“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嗨！”夏凡一拍大腿，臉上露出又是無奈又是興奮的表情，“追著一個古代‘星空側’文明的線索跑到這鬼地方的！據說回音港的黑市前幾天流出了一批剛‘出土’的祭祀石板，上麵的星圖可能指向一個未被記錄的躍遷斷層點！結果來晚了，東西被一夥來路不明的人搶先買走了，我正在這附近的垃圾堆裡碰運氣，看有沒有遺漏的碎片或者包裝物上的線索呢！”
他絮絮叨叨地說著，眼神卻不時瞟向“灰鰭號”和碼頭其他方向，似乎在評估著什麼。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神色一正，聲音壓得更低：“對了，王恪，你們小隊在這邊活動，小心點。我聽說最近回音港不太平，好像有幾股勢力在暗中搜尋什麼東西，動靜不小。連‘虛空之眼’那幫神神叨叨的家夥都派了人過來……”
“虛空之眼”……王恪眼神微凝。這個名字他並不陌生，莉娜的悲劇就與這個崇拜虛空的教團有關。難道他們的觸角也伸到這種邊緣地帶了？還是說，夏凡追查的“星空側”文明遺物，或者“殘星”小隊此次的偵察任務，與這些勢力有所關聯？
就在這時，王恪的戰術目鏡上閃過一條來自雷恩指揮官的內部通訊信息：【默客，休整結束。一小時後簡報室集合，有新情況。】信息簡短，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王恪收回目光，看向還在喋喋不休分析著各種可能性的夏凡。“有任務。”他再次開口，打斷了夏凡的思緒。
夏凡愣了一下，隨即了然地點點頭，臉上又恢複了那種樂天派的表情：“明白明白！你們忙！對了，”他快速從防彈背心的一個口袋裡掏出一個看起來像是石頭材質的簡陋通訊器塞給王恪，“這個你拿著，單向的，加密頻道，我特製的，信號很難被追蹤。要是……要是你在這邊遇到什麼跟古代遺物或者異常能量有關搞不定的情況，可以試著呼叫我！就當是……考古學家的友情讚助！”
說完，他也不等王恪拒絕，揮了揮手，轉身又鑽回了那片堆滿廢棄集裝箱的陰影裡，很快消失不見。
王恪低頭看了看手中那個粗糙的石頭通訊器，上麵還殘留著夏凡手上的油汙溫度。他沉默片刻，將其收入作戰服的內置儲物格裡。
雨還在下，回音港的喧囂依舊。但王恪感覺到，平靜的水麵之下，暗流似乎開始加速湧動。夏凡的出現，和他帶來的零碎信息，像幾塊拚圖，雖然還不完整，卻暗示著這次看似普通的偵察任務，可能遠比想象中複雜。
他轉身，離開觀察平台，向著“灰鰭號”走去。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肩甲上，濺起細小的水花。代號“默客”的士兵，將繼續他的職責，而屬於王恪的過去與可能卷入的新的漩渦，似乎正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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