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界管理局第七星區前哨站的休息室,靜得能聽到空氣淨化係統低沉的嗡鳴。王恪靜立在單向透明的觀察窗前,窗外是繁忙有序的基地港口,星艦如梭,流光溢彩,卻仿佛隔著一層無形的薄膜,與他內心的死寂格格不入。
他手中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枚“靜心星淚”。冰涼的觸感持續傳來,溫和的能量如同涓涓細流,滋養著他千瘡百孔的心神,也時刻提醒著他那場發生在斷裂星環深處的、無法挽回的屠殺。那些無聲湮滅的身影,那個外星母親絕望的眼神,莉娜消散前的哭喊……這些畫麵並未因時間的流逝而模糊,反而在“靜心星淚”帶來的清明中,變得更加清晰、更加刻骨銘心。
痛苦並未消失,隻是從焚儘一切的狂焰,沉澱為冰冷刺骨的寒冰,深深嵌入他的靈魂,與格洛菲斯的悲愴本源徹底融合。他不再試圖逃避或否認,而是以一種近乎自虐的清醒,背負著它們。這份沉重,如今成了他修煉“真如弑妄道”的磨刀石,也是懸在他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提醒他每一次揮動力量所需付出的代價。
星瀾隊長安排的“心理評估”和“力量控製輔導”與其說是治療,不如說是一種高明的引導與印證。評估官的問題尖銳而精準,迫使他一次次回溯當時的心境與力量失控的節點;輔導師則提供了幾種古老的精神冥想法,幫助他更好地約束那變得愈發深邃卻也更加危險的“弑妄”之力。過程並不舒適,卻讓王恪對自身的力量和心魔有了更深刻的認知。他的境界並未提升,但掌控力與對“真”與“妄”的辨析力,卻在痛苦與反思中變得更加凝練、通透。
他就像一塊被敲碎後又重新熔鑄的頑鐵,形態未變,內裡的雜質卻被淬煉了出去,變得更加致密,也更加……脆弱易折。
這天下午,輔導剛剛結束,王恪回到休息室,正準備繼續冥想,鞏固心境。他腕部便攜式終端上,代表內部通訊的指示燈無聲地閃爍了一下,優先級標記為黃色非緊急,但需關注)。
王恪眉心微蹙。他在基地認識的人屈指可數。是星瀾隊長?還是評估中心又有新安排?
他點開通訊。沒有全息影像,隻有一條簡短的文字信息,發送方標識是【第七星區人事分配中心特殊人才項目】。
信息內容同樣簡潔:
【“殘星”戰術小隊指揮官:雷恩·克羅爾)已提交對您代號:默客)的臨時合作接觸申請。任務區域:暗影回廊標注:高威脅,不穩定空間結構,疑似虛空掠食者活躍)。申請理由:補充核心戰位缺口。附件:小隊基礎檔案及任務簡報加密級彆:受限)。】
【備注:該申請已轉呈至您的觀察負責人星瀾隊長)並獲初步備案。是否回應接觸請求,由您自行決斷。請於24標準時內回複。】
王恪的目光在信息上停留了數秒,紫眸中波瀾不驚,仿佛看到的隻是一條與己無關的日常通知。
“殘星”小隊?他毫無印象。暗影回廊?一個聽起來就充滿危險與未知的空域。補充戰位?意味著需要團隊協作。
他點開附件。小隊檔案很簡略,成員名單上有幾個名字被標注為“戰損”或“重傷退役”,現任成員包括指揮官雷恩·克羅爾人類,重裝突擊與戰術指揮),副官醫療兵“老貓”莫裡斯種族未知,經驗豐富),以及另外兩名隊員,分彆擅長遠程火力支援和工程技術。整體評價:經驗豐富,配合默契,但近期遭受重創,戰力不完整,處於高風險運行狀態。
任務簡報更是隻有寥寥數語,強調區域異常、威脅等級高,需要極強的應變能力和對虛空環境的耐受性。
王恪關閉檔案,目光再次投向窗外無垠的星空。加入一個陌生的小隊?執行一次危險的任務?這與他習慣的獨來獨往截然不同。他體內的格洛菲斯悲愴本源對此漠然以對,獨行是刻入血脈的宿命。而新領悟的“真如弑妄道”則在冷靜地計算利弊:團隊意味著羈絆、可能的拖累,但也意味著情報共享、任務分工,在某些情況下或許能提高效率,降低單獨麵對未知風險的概率。
更重要的是……這或許是一個機會。一個離開這相對安全的基地,重新踏入危險與未知,在實戰中進一步磨礪掌控新生力量的機會。一個用新的經曆,哪怕同樣是殺戮與危險,來覆蓋腦海中那不斷回放的、血淋淋的記憶的機會。靜止於此,痛苦隻會如附骨之疽,不斷啃噬。而動起來,在生死邊緣行走,或許能讓他暫時忘記。
他需要遺忘嗎?不,他需要的是超越。
就在他沉思時,休息室的門被輕輕敲響。無需詢問,王恪便能感知到門外那溫和卻如星空般浩瀚的氣息。
“請進。”他淡然道。
門滑開,星瀾隊長走了進來。她依舊穿著那身星藍色製服,神色平靜,手中拿著一份薄薄的紙質文件在管理局基地,這代表最高保密級彆或個人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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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你收到申請了。”星瀾沒有寒暄,直接說道,目光掃過王恪腕部還未熄滅的終端屏幕。
王恪微微頷首。
“雷恩·克羅爾是個優秀的指揮官,在邊境巡邏和異常事件處理方麵經驗豐富。‘殘星’小隊口碑不錯,這次是運氣不好。”星瀾語氣平和,像在陳述一個事實,“‘暗影回廊’的任務風險很高,但回報積分和潛在的情報價值也相當可觀。更重要的是……”她頓了頓,看向王恪的眼睛,“那裡環境特殊,空間結構不穩定,虛空能量殘留豐富,對你鞏固現有境界,尤其是練習在複雜環境下精確控製‘弑妄’之力,或許有幫助。”
她沒有提“散心”或“治療創傷”之類的話,而是直接從王恪最關心的力量修行角度切入,精準地點明了潛在好處。同時,也暗示了管理局樂見其成——既能消耗一個小隊的燃眉之急,又能繼續觀察和“打磨”他這把危險的雙刃劍。
王恪沉默著。星瀾的話,確實說動了他。實戰,永遠是檢驗和提升力量的最佳途徑。而且,是一種有明確目標、有限定範圍的實戰,不同於之前漫無目的的遊曆或失控的暴走。
“我看了檔案,”王恪終於開口,聲音平穩,“他們需要的是穩定的隊員,填補明確空缺。”他抬起眼,紫眸直視星瀾,“而我,不穩定,且習慣獨行。”
這是陳述,也是提醒。提醒對方,也提醒自己。他不再是以前那個可以輕易融入團隊的王恪了。
星瀾迎著他的目光,嘴角泛起一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雷恩隊長提交申請時,權限足以查閱你的部分風險評估摘要。他知道風險。但他還是遞出了申請。”她將手中的紙質文件輕輕放在旁邊的桌上,“這是‘暗影回廊’區域已知的、更詳細的虛空能量擾動數據和幾處曆史異常點記錄,或許對你有用。決定權在你。”
說完,她微微頷首,便轉身離開了休息室,留下王恪和那份文件。
室內重歸寂靜。
王恪走到桌邊,拿起那份文件。紙張觸手微涼,上麵是用特殊能量墨水繪製的星圖和密密麻麻的注釋,顯然是星瀾親自整理或標注的。這份“禮物”,分量不輕。
他再次看向窗外的星空,腦海中閃過斷裂星環的廢墟,閃過莉娜的臉,閃過那些湮滅的亡魂,最後定格在“殘星”小隊檔案上那幾個缺失的名字和“暗影回廊”那充滿威脅的描述。
孤獨前行,是宿命,也是枷鎖。
或許……換一種方式行走,在必要的距離下,與有限的人進行有限的合作,完成明確的任務,也是一種“真”?一種在背負罪孽與痛苦的同時,依舊能前行、能揮劍的“真實”?
他不需要朋友,不需要羈絆。他隻需要一個方向,一個可以揮劍的戰場。
良久,王恪抬起手腕,在通訊終端上,選擇了回複。
他隻輸入了寥寥數字,簡潔,冰冷,卻代表了一個新的開始:
【可接觸。默客。】
信息發送。
他放下手腕,目光再次投向浩瀚的星海,紫眸深處,那冰冷死寂的深處,似乎有一絲極微弱的、屬於戰士的本能火焰,悄然點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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