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之帶來的“直覺派”觀點，像一縷難以捕捉的風，吹進了江嶼由數據和邏輯構築的精密世界。雖然未能立刻改變他的研究方法，卻在他思維的地圖上，標記出了一片此前未曾重視的領域。
顧言之離開後，工作室恢複了安靜。洛薇薇沒有立刻走，她靠在桌邊，看著江嶼重新坐回主控台前，屏幕上依然顯示著那幅帶有異常波動的星圖頻譜。
“你覺得……他說的有道理嗎？”洛薇薇試探著問，指尖無意識地繞著食盒的緞帶。她帶來點心，本意是關心，卻意外引入了一個可能顛覆現有研究思路的變量。
江嶼沒有回頭，目光鎖定在屏幕上那個被顧言之解讀為“閾限”或“守護”的波動區域。他調出了與之相關的所有數據——音頻片段、能量讀數、陸晨風哼唱時的生物反饋記錄，甚至回溯到最初玉玨被激活時，林月瑤和陸晨風兩人的狀態數據。
“從現有數據模型看，無法證實‘等待回應’或‘心境共鳴’這類主觀假設。”江嶼的聲音平穩，聽不出波瀾，“能量波動與旋律頻率、玉玨本身材質能量傳導效率的相關性更高。”
洛薇薇“哦”了一聲，心裡有點說不清的失落，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也許是想看到江嶼那固若金湯的邏輯堡壘，能被一點點不同的東西撬開縫隙。
然而，江嶼的下一句話卻讓她微微一愣。
“但是，”他停頓了一下，修長的手指在觸摸板上滑動，將那段對應異常波動的旋律片段單獨循環播放，“顧言之提出的‘非邏輯性因素’，作為一個乾擾變量或潛在的影響因子，其概率不為零。在排除了所有已知物理和數學模型無法解釋的殘餘方差後，這部分‘誤差’需要被重新審視。”
他這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承認了顧言之的觀點有被考慮的價值。洛薇薇眼睛微微亮起。
“那你打算怎麼‘審視’？”她湊近了一些，好奇地問。
江嶼似乎不太習慣她突然的靠近，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隨即恢複正常。他操作著電腦，調出了一個新的分析界麵。“首先，嘗試量化‘心境’或‘意念’可能產生的影響。
雖然困難，但可以設計對照實驗。例如，在晨風哼唱特定片段時，引入不同的情緒誘導刺激，監測玉玨能量反饋的細微變化。”
他一邊說，一邊快速建立著實驗框架的草稿，語氣依舊冷靜客觀，仿佛在規劃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科研項目。
但洛薇薇知道，對於一貫隻相信可觀測、可重複數據的江嶼來說，願意將“情緒”、“意念”這類虛無縹緲的概念納入實驗變量，已經是破天荒的進步了。
“其次，”江嶼繼續道，目光再次落回那個異常波動點，“關於‘回應’。如果假設它需要另一段旋律的應和，那麼這段旋律可能存在於星圖樂章尚未被解析的部分，或者……”
他頓了頓，像是想到了什麼，調出了林月瑤最初靠近玉玨時記錄下的、極其微弱的能量漣漪數據，“存在於另一個‘鑰匙’的共鳴之中。”
他的思路清晰而縝密，迅速將顧言之的感性描述拆解成了可以驗證的科學命題。洛薇薇看著他專注的側臉，燈光在他鏡片上反射出細碎的光點，心裡那點莫名的失落感早已被一種混合著欣賞和期待的情緒取代。
她喜歡的，或許正是他這種無論麵對何種挑戰，都能迅速找到切入點並構建分析框架的強大理性，哪怕這理性有時顯得不近人情。
“聽起來很複雜，但好像……更有趣了。”洛薇薇笑著說，順手將食盒裡最後一塊杏仁酥遞到他手邊，“獎勵江大學霸勇於開拓新領域。”
江嶼看著那塊點心，又抬眼看了看洛薇薇帶著笑意的眼睛，沉默地接了過來。
“需要我做什麼嗎？”洛薇薇問，“比如，當個人形情緒誘導器？”她半開玩笑地說。
江嶼拿著杏仁酥的手微微一頓，抬眼看著她，鏡片後的目光似乎深沉了些許。他並沒有直接回答這個玩笑，而是轉回了正題：“後續的實驗，可能需要你和月瑤的配合。你們是與玉玨產生過直接反應的人，變量更集中。”
“沒問題，隨叫隨到。”洛薇薇爽快答應。
工作室裡，儀器依舊在低聲運行，數據的河流奔騰不息。但在那冰冷的邏輯之下，似乎有什麼東西正在悄然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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