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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出生在深夜,像一聲嘹亮的號角,粗暴地撕裂了老破小裡勉強維持的、搖搖欲墜的平靜。陳默抱著那個皺巴巴、紅彤彤的小生命,手臂僵硬得像兩根生鏽的鐵棍。嬰兒的啼哭尖銳刺耳,在充斥著奶腥味和消毒水氣味的病房裡回蕩,更像一種無休止的控訴。他低頭看著那張陌生的小臉,一種巨大的、混雜著責任和恐慌的洪流瞬間將他淹沒。父親?他是父親了。一個需要靠輔警四千塊工資,和一個對他充滿勉強容忍的女人共同支撐的家的父親。孩子扭動著,突然哇地吐了一口奶,溫熱的液體濺在陳默那件洗得發硬的廉價t恤袖口上,留下一個深色的、帶著腥氣的印記。他手忙腳亂,笨拙地用紙巾擦拭,動作僵硬而慌亂。旁邊的薇薇靠在病床上,臉色蒼白,眼神疲憊地掃過他笨拙的動作和袖口的汙漬,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嘴唇抿成一條冰冷的直線。
出院回家,是場更狼狽的戰役。暴雨如注,砸在出租車車窗上,模糊了外麵的世界。老破小的樓道裡,陳默一手抱著裹得嚴嚴實實的孩子像抱著一個隨時會爆炸的易碎品),一手拎著塞滿尿布奶瓶的巨大提包,雨水順著他廉價西裝的衣角滴落,在積灰的水泥地上洇開深色的斑點。薇薇撐著傘,挺著尚未完全恢複的腰身,艱難地跟在後麵,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眼神裡是對腳下濕滑樓梯的警惕,也是對前麵那個狼狽背影的漠然。
終於跌跌撞撞進了門。屋子裡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裝修後殘留的淡淡氣味,混合著新買的嬰兒床散發的木頭和油漆味。陳默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放進小床,像卸下千斤重擔,長長籲了口氣,才發現自己後背的襯衫已經被汗水和雨水徹底浸透,緊緊貼在皮膚上,冰冷黏膩。他癱坐在那張新買的、坐感並不舒適的布藝沙發上,扯了扯領口,袖口那塊奶漬和雨水的汙痕更加刺眼。
“累死了…”薇薇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疲憊,她脫下外套,第一時間去看孩子是否安睡。
陳默的目光掃過這間終於完工的“家”。牆壁是新刷的米白色,掩蓋了那些曾經洇開的水漬他幾乎磨破了嘴皮子,才說服父親掏錢換了更貴的防水塗料)。地板是普通的複合板,但至少平整乾淨。廚房和衛生間是新裝的,潔具是最基礎的款,但能用。家具不多,都是薇薇精打細算後買的必需品,透著一股實用主義的冰冷。這就是他們拚儘全力、榨乾所有後得到的結果。一個勉強能住人的殼子。
“是…是挺累的。”陳默附和著,聲音乾澀。他看著薇薇疲憊卻依舊緊繃的側臉,那個盤旋在心頭很久的念頭,終於艱難地擠了出來:“薇薇…你看,現在孩子也生了…家也算安頓下來了…我…我那輔警的工作…”他頓了頓,鼓起勇氣,“我是說…考編…是不是…還能再試試?”
空氣瞬間凝固了一下。薇薇給孩子掖被角的動作停住了。她慢慢直起身,轉過頭,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陳默臉上,帶著審視和一種深重的、積壓已久的疲憊。“試?”她反問,聲音不高,卻像冰錐,“拿什麼試?陳默,你還沒試夠嗎?省考、事業編…哪一次不是撞得頭破血流?麵試那樣子…你自己心裡沒數嗎?”她的語氣裡沒有憤怒,隻有一種近乎絕望的麻木。
陳默的臉漲紅了,巨大的羞恥感讓他幾乎窒息。但他沒有像過去那樣退縮或爆發。他看著嬰兒床上那個小小的、沉睡的身影,看著薇薇眼底那濃得化不開的憂慮,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勁頂了上來。“我知道我笨!我知道我麵試像根木頭!”他聲音有些發顫,但異常清晰,“可…可上次事業編,我筆試不是進麵了嗎?這次輔警考試,筆試麵試也都過了!雖然…雖然隻是個輔警,但至少證明…我不是完全沒機會!”他急切地往前傾了傾身體,“我缺的是方法!是訓練!是有人教!我自己瞎琢磨,一輩子也琢磨不出來!我…我想報個班!就那種…那種短期的麵試衝刺班!三個月!專門練麵試的!”他幾乎是吼出來的,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孤勇。
“報班?”薇薇的眼神銳利起來,“你知道那種班多少錢嗎?三個月,最少兩萬起步!錢呢?天上掉下來?”她的目光掃過他袖口的汙漬,掃過這間清貧的屋子,最後落回他臉上,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質疑。
“錢…錢我有辦法!”陳默的心臟狂跳,手心全是汗,他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我爸媽…我爸媽那邊,我去說!他們…他們總得為孫子想想吧?讓他們…出一半!另一半…”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懇求,“另一半…你能不能…先幫我墊上?算我借你的!等我…等我真考上了,我一定還!工資都給你管!我…我寫借條!”
薇薇沉默了。她定定地看著陳默,眼神複雜地變幻著。眼前這個男人,依舊穿著那身廉價西裝,袖口帶著奶漬和雨水汙痕,頭發被雨水打濕了幾縷,狼狽不堪。但他眼睛裡燃燒著一種她從未見過的火焰——一種混雜著絕望、孤注一擲和強烈渴望的火焰。那火焰不是為了虛無縹緲的“鐵飯碗”光環,而是為了“還錢”,為了“管工資”,為了眼前這個嗷嗷待哺的孩子能有一個“稍微好聽一點點”的父親職業。這種卑微到塵埃裡的動機,反而比任何豪言壯語都更刺眼,也更沉重。許久,她長長地、疲憊地歎了口氣,那歎息聲仿佛耗儘了全身的力氣:“行。最後一次。陳默,這是最後一次。錢,我可以出,但必須寫借條。考不上,你拿輔警的工資,一分一厘,給我還回來。”她的聲音冰冷,像在簽署一份不容置疑的合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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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成了勒在陳默脖子上最緊的絞索。父親在電話那頭沉默了足足一分鐘,最後隻悶悶地“嗯”了一聲,第二天,一筆一萬塊的轉賬無聲無息地到了陳默卡上,備注欄是空白的。母親在電話裡絮叨了很久“家裡也不寬裕”、“你爸不容易”,末了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那…那房子裝修的錢…還沒算清呢…”陳默捏著手機,指節發白,低聲下氣地保證:“媽,我知道…等我有工作了,慢慢還…”薇薇那邊,錢也很快轉了過來,附帶一張打印好的、措辭嚴謹的借條。陳默簽下自己名字時,手抖得厲害,那三個字寫得歪歪扭扭,像他此刻搖搖欲墜的人生。他鄭重地把簽好的借條遞給薇薇,她接過去,看都沒看,隨手塞進了客廳一個抽屜裡,發出“啪嗒”一聲輕響,像一塊沉重的石頭落了地,也砸在陳默心上。
麵試班設在市中心一棟寫字樓裡,窗明幾淨,空氣裡彌漫著咖啡和嶄新印刷品的味道,與陳默身上帶來的、城中村出租屋的黴味格格不入。班裡的學員都很年輕,大多剛畢業,臉上帶著未經世事的銳氣和蓬勃的自信。陳默坐在角落,像一顆誤入花園的頑石,保安的經曆和初為人父的疲憊刻在他眼角的皺紋和微微佝僂的脊背上。老師講課語速很快,各種答題模板、熱點分析、機關話術像密集的冰雹砸下來。他聽得極其吃力,筆記記得歪歪扭扭,像小學生塗鴉。
模擬實戰環節是煉獄。他被點名站上講台,麵對充當“考官”的同學和老師。聚光燈打在身上,汗瞬間就下來了。腦子一片空白,背好的模板忘得一乾二淨,眼神無處安放,手腳僵硬得不知道往哪放。台下傳來幾聲壓抑的嗤笑。老師皺著眉,毫不留情地指出:“陳默,你這是念經呢?還是夢遊?眼神!眼神要有交流感!語言要有節奏!背模板也得背出感情來!你這樣,考官三秒鐘就想把你轟出去!”
巨大的難堪像火一樣灼燒著他的臉。他低著頭,汗水順著鬢角流下。下課了,他最後一個磨蹭著離開。走到門口,老師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陳默,你留一下。”他心頭一緊,以為又是訓斥。老師走過來,遞給他一個u盤:“這是我整理的一些高分答題錄音和曆年真題解析,你基礎…有點弱,光聽不行,得模仿!回去對著鏡子,一句一句練!練到形成肌肉記憶!臉皮厚點,彆怕丟人!想想你交的那兩萬塊錢!”
陳默接過那個沉甸甸的u盤,像接過一根救命的稻草。回到老破小,孩子已經睡了。薇薇靠在沙發上閉目養神,聽到他回來,眼皮都沒抬。陳默輕手輕腳走進狹小的衛生間,關上門。鏡子裡映出他憔悴、緊張、寫滿失敗感的臉。他插上u盤,戴上耳機。高分學員清晰、流暢、充滿自信的答題聲在耳邊響起。他按下暫停鍵,對著鏡子,模仿著那個聲音,努力調動臉上的肌肉:“各位考官好…對於這個問題,我認為…應該從以下幾個方麵來看待…”聲音乾澀、發抖、毫無感情,像一台卡殼的複讀機。他一遍遍重複,掐自己大腿保持清醒,練到口乾舌燥,喉嚨發緊。鏡子裡的人,眼神從慌亂到麻木,再到一點點凝聚起一種近乎偏執的狠勁。衛生間門外,偶爾傳來孩子的哼唧聲和薇薇輕輕拍哄的聲音,像另一個世界的背景音。他充耳不聞,眼中隻剩下鏡子裡那個必須脫胎換骨的自己。
社區服務中心的筆試考場,陳默坐在一群年輕麵孔中間,握筆的手心依舊出汗,但心跳卻意外地平穩。題目似乎不再那麼麵目猙獰。麵試那天,他穿上唯一一套熨燙過的西裝袖口的奶漬和雨水汙痕用同色布料小心地縫補過,不細看很難發現)。走進考場,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抬起頭,迎向考官的目光。開口,聲音依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語調是清晰的,眼神努力地嘗試著與考官交流。他不再追求華麗的辭藻,而是儘量把培訓班灌輸的框架和u盤裡模仿來的流暢感,融入自己對社區工作最樸素的理解——穩定,安全,能給孩子一個說得過去的家。回答完畢,後背的襯衫已被冷汗浸濕一片,但他堅持到了最後,沒有卡殼,沒有語無倫次。
等待結果的日子,比備考更煎熬。老破小裡,孩子的哭鬨、換尿布、喂奶、薇薇因睡眠不足而煩躁的嗬斥,交織成一張無形的焦慮之網。陳默白天在輔警崗上執勤,維持著表麵的平靜,心卻像在油鍋裡反複煎炸。手機每一次震動,都讓他心驚肉跳。
最終,錄取名單公布在區政府網站上。陳默躲在保安亭角落,用手機顫抖著點開那個鏈接。密密麻麻的名字滾動著,他屏住呼吸,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滑動。突然,他的動作僵住了。在名單靠後的位置,在“社區網格員”那一欄下,赫然印著兩個字:陳默。後麵跟著他的身份證後四位。不是眼花。他退出,重新進入,再退出,再進入…那個名字依舊固執地待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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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狂喜,沒有歡呼。巨大的不真實感籠罩著他。他捏著手機,指尖冰涼,反複確認了好幾遍。然後,他猛地站起來,衝出保安亭。外麵陽光刺眼,他眯起眼睛,胸口劇烈起伏著,像一條終於被拋上岸的魚,貪婪地呼吸著空氣。他掏出手機,手指在薇薇的號碼上懸停了很久,最終沒有撥出去。他怕一開口,這個脆弱的夢就會碎掉。他隻是把手機屏幕對著剛剛巡邏回來的老張,聲音嘶啞:“張…張哥…我…我考上了。”
老張湊近眯眼看了看,猛地一拍他肩膀,聲音洪亮:“嘿!小陳!行啊!真讓你小子拱進去了!社區網格員!正經鐵飯碗了!恭喜恭喜!”那聲“鐵飯碗”像一顆定心丸,終於讓陳默懸著的心落回了實處,隨之而來的是一種幾乎虛脫的疲憊和遲到的、洶湧的酸楚。他咧了咧嘴,想笑,眼眶卻先紅了。
去社區服務中心報到那天,天氣晴好。陳默穿著那身縫補過的西裝,走進掛著“向陽社區”牌子的辦公樓。辦公室窗明幾淨,空氣裡是打印機油墨和消毒水的味道。同事們都很和氣,帶他的老劉是個快退休的大姐,說話慢聲細語。工作內容瑣碎繁雜:整理居民檔案、調解鄰裡糾紛、宣傳政策、排查安全隱患…工資條發下來,扣除五險一金,到手四千出頭,和當輔警時相差無幾。但手裡那張蓋著紅章的聘用合同,和每個月固定打入賬戶的公積金數字,帶來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這是一種“編製內”的安穩,一種他曾經撞破頭也要得到的、能抵禦未來風雨的根基。他坐在屬於自己的那張靠窗的舊辦公桌前,看著窗外小區裡遛彎的老人和奔跑的孩子,第一次覺得,背上那座一直壓著他下沉的樓,似乎…終於有了一個還算牢固的地基。
老破小的生活依舊清貧,依舊充滿嬰兒的哭鬨和尿布奶瓶的瑣碎。但有什麼東西在悄然改變。當陳默把第一個月的工資比輔警時還少了幾十塊)交給薇薇時,她沒說什麼,隻是默默接過去,放進了抽屜裡那個放著借條的盒子旁。陳默猶豫了一下,低聲說:“那個…借條…”
薇薇抬眼看他,眼神平靜無波:“急什麼?等你公積金能貸點款,先把窗戶換了再說吧。冬天漏風。”她指的是客廳那扇舊窗戶,裝修時為了省錢沒換,冬天確實漏風。陳默愣了一下,點點頭。沒有想象中的如釋重負,隻有一種更深的、沉甸甸的捆綁感。那筆錢,那張借條,連同這個家,這個孩子,已經和他這個人,緊緊纏繞在一起,無法分割了。
婚禮補辦得很簡單,就在社區活動中心的小禮堂。沒有司儀煽情的主持,沒有聚光燈下的擁吻。陳默穿著租來的、不太合身的西裝,薇薇穿著一條樣式簡潔的紅色連衣裙遮住了尚未完全恢複的身材),抱著繈褓中的孩子。台下坐著稀稀拉拉的親友:陳默沉默的父母,薇薇的幾個同事,還有兩個聞訊趕來的老同學。
流程簡化到極致。社區的老劉大姐臨時充當了證婚人,拿著稿紙念了幾句祝福詞。輪到新人“發言”時,場麵有些尷尬。陳默看著台下,看著薇薇平靜無波的臉,看著懷裡熟睡的孩子,喉嚨像被堵住。他張了張嘴,最終隻笨拙地擠出幾個字:“我…我會好好工作…好好…過日子。”台下響起稀稀拉拉的掌聲。
薇薇接過話筒,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陳默身上,停留了幾秒。她的聲音清晰平靜,聽不出太多情緒:“謝謝大家來。以後…好好過。”同樣簡短的幾個字,像一句總結陳詞。
沒有交換戒指的環節戒指的錢省下來買了奶粉)。儀式潦草地結束。大家圍坐在幾張拚起來的圓桌旁吃簡單的自助餐。氣氛有些微妙的凝滯。陳默抱著孩子,笨拙地試圖哄他彆哭。孩子的小手胡亂揮舞著,突然精準地抓住了陳默西裝袖口那個曾經被奶漬和雨水浸染、又被小心縫補過的地方,用力地揪著,小嘴癟著,眼看又要哭出來。
“給我吧。”薇薇伸出手,把孩子接了過去。她動作熟練地輕輕拍著,低聲哼著不成調的曲子,孩子漸漸安靜下來。陳默鬆了口氣,下意識地抬手想整理一下被孩子揪亂的袖口。目光落在自己攤開的手掌上。那雙手,依舊粗糙,指關節粗大,掌心帶著薄繭。但指甲縫裡,那圈曾經頑固如烙印的黑色油汙,不知何時起,竟然淡了許多,隻剩下一些淺淺的、難以察覺的灰黃色印記。是社區工作不用再接觸機油了?還是每次回家,在薇薇無聲的注視下,洗手時下意識地多搓了幾下?
他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又抬眼看向薇薇。她正低頭看著懷裡的孩子,側臉線條在活動中心不算明亮的燈光下,顯得異常柔和。一絲極其細微的、幾乎難以捕捉的暖意,似乎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悄然融化。陳默的心,像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他默默地收回手,拿起桌上一個印著囍字的廉價塑料杯,裡麵是寡淡的橙汁。他仰頭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著一股廉價的甜膩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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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一個薇薇的同事大姐笑著打趣:“喲,小陳,現在可是正經社區乾部了!以後孩子上學啥的,是不是能找點門路?”
陳默握著塑料杯的手頓了一下。他抬起頭,臉上擠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目光下意識地掃過薇薇平靜的臉,喉結滾動了一下,才用一種混雜著自嘲和一種奇異平靜的語氣說道:
“門路?嗨…能按時發奶粉錢,就不錯了。”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落在略顯嘈雜的餐桌旁。
空氣似乎凝滯了一瞬。隨即,大家都笑了起來,帶著幾分理解的、心照不宣的意味。笑聲中,陳默看到薇薇的嘴角,似乎也極其輕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快得如同錯覺。她依舊低頭看著孩子,手指輕輕撫過嬰兒柔嫩的臉頰。窗外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顫動的陰影。
陳默低下頭,看著自己那隻殘留著淡灰色印記的手,慢慢握緊了手中空掉的廉價塑料杯。杯壁上,“囍”字鮮豔而俗氣。那棟名為“未來”的樓,地基打在社區服務中心那張舊辦公桌上,打在每月按時到賬的、扣除五險一金後所剩無幾的數字上,打在懷中這個嗷嗷待哺的生命上。它依舊沉重,甚至可能隨時出現新的裂縫。但這一次,他站在了地基之上,而不是被它拖拽著下沉。他握緊了杯子,感受著掌心那點微不足道的、屬於“正式編製”的暖意,和那尚未完全褪儘的、來自生活最底層的粗糙痕跡。路還長,奶粉錢得一分一分地掙。但至少,他終於有了一塊可以立足的、雖然狹窄卻不再流動的方寸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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