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婚卅四)
鈴鐺的餘韻被合上的門切斷。咖啡館外的陽光白晃晃地砸下來,帶著初夏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熱度。林薇站在路邊,眯著眼,車流聲、人聲、遠處施工的噪音混在一起,轟隆隆地灌入耳膜,將她從剛才那個冰冷、充滿算計的靜謐空間裡猛地拽回喧鬨的人間。
孫磊的聲音還在手機那頭嚷嚷著臘肉該怎麼切才不膩,背景裡是哐當哐當的鍋鏟聲,煙火氣幾乎要透過聽筒溢出來。
“……喂?林薇?聽見沒?信號不好嗎?”
她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裡有汽車尾氣的味道,也有陽光曬烤柏油路的焦糊味。
“聽見了。”她開口,聲音有點乾,“臘肉太鹹,中午吃點清淡的吧。”
“啊?哦……行!你說吃啥就吃啥!那我看看還有啥……哎喲這冰箱亂的……”他那頭又叮鈴哐啷地翻找起來。
林薇聽著,慢慢沿著人行道往回走。腳步起初有些發軟,踩在地上像踩著棉花,但一步一步,越來越實。陽光曬在頭發上,有點燙。
她沒回頭去看那家咖啡館。
那份厚重的、足以將沈胤徹底釘死的“真相”,被她留在了身後。那個女人錯愕的表情,也留在了那裡。
選擇在你。
她選擇了。不接那柄借來的刀。不踏入那個更幽深、更肮臟的角鬥場。
她的戰場,在陽光下,在吵吵嚷嚷的超市,在有著洗衣粉和油煙味的生活裡。
回到孫磊公寓樓下,剛好看見他拎著個垃圾袋罵罵咧咧地從樓道裡出來,額頭上全是汗,t恤衫背後濕了一小片。
“媽的這袋漏了!齁鹹的汁水淌我一地……”他抬頭看見她,立刻把抱怨咽了回去,咧開嘴,“回來啦?學校事兒弄完了?順利不?”
“嗯。”林薇應了一聲,目光掃過他狼狽的樣子,“還好。”
兩人上樓。屋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食物變質和清潔劑混合的古怪味道。孫磊手忙腳亂地擦地,一邊絮叨著他的“清冰箱大作戰”成果:幾個有點蔫的西紅柿,一把青菜,還有兩個雞蛋。
“湊合下個麵條?”他撓頭,有點不好意思。
“行。”
廚房很小,兩個人轉身都嫌擠。孫磊笨拙地洗菜切西紅柿,差點切到手。林薇接過刀,把他擠到一邊,動作利落地處理起來。鍋裡的水咕嘟咕嘟燒開,蒸汽氤氳了窗戶。
麵煮好的時候,孫磊擺好了碗筷,甚至笨拙地用西紅柿片在麵上擺了個歪歪扭扭的笑臉。
“喏,清淡吧?”他有點得意地邀功。
林薇看著那碗賣相普通甚至有點滑稽的麵,沒說話,拿起筷子嘗了一口。
“鹹了。”她說。
“啊?不能吧?我沒放多少鹽啊……”孫磊趕緊自己也吃了一口,齜牙咧嘴,“謔!是真鹹!可能臘肉汁蹭鍋邊了……”
兩人對著兩碗齁鹹的麵條,沉默了幾秒,忽然同時笑了起來。
一種輕鬆的、帶著點無奈的真實感,驅散了最後一點從咖啡館帶回來的寒氣。
日子好像真的又回來了。以一種笨拙、瑣碎、並不完美的方式。
下午,孫磊被公司一個緊急電話叫去加班。臨走前,他反複檢查了門鎖,又對著手機上的監控app研究了半天,確保畫麵清晰角度無誤,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屋裡安靜下來。
林薇坐在書桌前,準備下周的教案。陽光透過窗戶,落在紙麵上。批注寫到一半,筆尖頓住。
她抬起頭,目光落在那個緊閉的抽屜上。
幾分鐘後,她伸出手,拉開了它。
紅包和石子還在。她拿起那顆石子,冰涼的觸感依舊。
然後,她從包的最內側口袋裡,摸出那個幾乎被遺忘的、屬於“行者孫”的嶽麓山頭像的舊手機。開機,點開微信。
最後一條消息,還停留在他咋咋呼呼分享食堂菜色的那一天。
她手指滑動,找到“設置”,拉到最下麵。
紅色的“刪除賬號”選項。
指尖懸停。
屏幕的光映著她平靜的臉。
沒有任何猶豫。按下。
係統彈出確認提示:「賬號刪除後,所有資料、聊天記錄將被清空且不可恢複,是否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