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與微光三)
一切像是被春風拂過的溪流,自然而然地向前流淌。沒有洶湧的波濤,隻有清澈見底的溫和與偶爾因觸碰石子而泛起的淺淺漣漪。
那次徒步之後,沈墨和林哲之間,似乎有了一條無形的、柔韌的絲線。它並不捆綁什麼,隻是若有若無地牽連著。在公司裡,他們依然是不同部門的同事,點頭之交,並無特彆。但在食堂偶然遇見時,他會很自然地端著餐盤走到她對麵的空位,問一句“這裡有人嗎?”,得到否定的回答後便坐下。他們聊的大多是工作,偶爾談及最近讀的書,或者看到的有趣新聞。對話總是平和而簡短,不會刻意延續,也不會戛然而止,像午後陽光穿過葉隙,光斑明滅,恰到好處。
林哲似乎很懂得尊重沈墨那方“孤島”的邊界。他從不探詢她的私生活,不會追問她為何總是一個人,也不會在非工作時間隨意發來信息。他的存在,像他送的那枚銀杏書簽,安靜,帶著秋日陽光曬過般的溫度,不灼人,隻餘暖。
一個周五的傍晚,下班時間剛到,窗外竟毫無預兆地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深圳的雨總是來得急,許多沒帶傘的同事被困在大堂。沈墨站在玻璃門後,看著外麵密密的雨簾,正準備等雨小些再衝回出租屋。
“沒帶傘?”熟悉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她轉頭,林哲站在那裡,手裡拿著一把深藍色的長柄傘。
“嗯。”沈墨點點頭。
“我送你吧。”他說得極其自然,仿佛隻是順手幫個小忙,“我記得你住的方向,應該順路。”
沈墨猶豫了一下。她不太習慣接受這樣的好意,尤其涉及到她私密的住址。但看著他那坦然的目光,以及外麵絲毫沒有減弱跡象的雨,她輕輕說了聲:“謝謝。”
傘不算很大,兩人並肩走入雨中,保持著禮貌的距離。雨水敲打著傘麵,發出沉悶而持續的聲響,反而襯得傘下的空間格外寧靜。他能聞到她發間極淡的洗發水清香,是茉莉花的味道;她能感受到他為了不讓她淋濕,悄悄將傘傾向她這邊,自己的半邊肩膀卻暴露在雨裡。
一路無話,隻有腳步聲和雨聲。走到她那棟舊樓下,雨勢稍緩。
“我到了,謝謝你。”沈墨站在樓道口,輕聲道。
“不客氣。”林哲收起傘,雨水順著傘尖滴落,在他腳邊暈開一小圈深色。他看著她,眼神在潮濕的空氣中顯得格外溫潤,“周末愉快。”
“周末愉快。”沈墨回應。
他轉身,重新撐開傘,走進了迷蒙的雨幕中,背影很快模糊。沈墨站在原地,直到那抹深藍色完全消失在街角,才轉身上樓。回到她安靜的小屋,窗外雨聲依舊,心裡卻似乎不像往日那般空寂。空氣裡,仿佛還殘留著方才傘下那一方小小天地的、混合著雨水和某種清新氣息的味道。
後來,他們又有過幾次這樣不期而遇的“順路”。有時是下班,有時是周末在附近那家唯一的、老舊的書店碰見。他們會在書店靠窗的位置坐一會兒,各自翻看手中的書,偶爾抬頭交流一句讀後感,或者隻是共享一段安靜的時光。他發現她看的書很雜,從植物圖鑒到冷門小說;她也注意到他偏愛曆史和非虛構類作品。
他們之間,沒有曖昧的試探,沒有迫切的表白,甚至沒有越過“同事”和“偶爾相伴的熟人”這條界線。一切都淡淡的,像初春湖麵上將化未化的薄冰,透明,脆弱,卻映照著天光雲影,自有其動人的光澤。
沈墨依然住著她的出租屋,一天吃著二十塊的飯菜,享受著她的獨處。林哲的出現,並未打破她固有的生活節奏,隻是像在她單調的色板上,添了一抹極淡的、名為“陪伴”的暖色。那束照進孤島的微光,並未變得熾烈,它依舊柔和,朦朧,卻似乎更穩定了些,照亮了岸邊一小片從未被發現過的、細膩溫軟的沙地。
未來會怎樣?她不去多想。隻是覺得,此刻這般,有人能安靜地並肩走一段路,能在下雨時共享一把傘,能在書店裡隔著一張桌子各自看書……這種感覺,不壞。
微光搖曳,不承諾黎明,卻足以溫暖這個當下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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