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島與微光七)
第二天醒來,沈墨感覺頭微微有些發沉,像是蒙了一層薄紗,喉嚨也乾癢澀滯。她心裡咯噔一下,立刻想到了林哲。猶豫片刻,她還是從抽屜裡翻出之前備下的口罩,仔細戴好,才出門上班。
一整天,她都有些心神不寧。頭昏的感覺並未減輕,反而添了幾分倦怠。她儘量坐在工位,減少與他人的接觸,連午休也隻是趴在桌子上小憩。同事關切地問起,她隻含糊地說可能有點著涼。目光偶爾掠過市場部那邊依舊空著的座位,那份擔憂裡,摻雜進了一絲對自己的不確定。
林哲下午發來了信息,說燒退了些,身上沒那麼疼了,隻是還很虛弱。他問:“你還好嗎?昨天真的麻煩你了。”
沈墨看著屏幕,手指懸停,最終隻回了句:“不麻煩。你好些就行。我沒事。”
這“沒事”二字,帶著些許自我安慰的意味。
第三天,頭昏的症狀依舊頑固。一種隱隱的不安促使她去了醫院。掛號,排隊,做檢測。等待結果的時間並不長,卻仿佛被無限拉長。當醫生看著報告單,平靜地告知“陽性”時,沈墨的心反而落定了——果然是中了。也好,知道了,反而不用再胡亂猜測。
她向公司請了假,按照防疫指南,準備回家自我隔離。走出醫院,陽光有些刺眼,她感到一陣輕微的眩暈。再次戴上口罩,將自己與外界隔絕開來,她獨自走向公交車站。
起初的三天,症狀似乎並不嚴重。除了持續的頭昏、乏力,喉嚨有些不適外,並沒有高燒。她甚至還能勉強給自己煮點麵條,回複林哲偶爾發來的、詢問她狀況的信息。他得知她也陽了,字裡行間充滿了愧疚:“肯定是我傳染給你的,對不起……”
沈墨反而安慰他:“沒事,早晚都要經曆的。”她努力維持著語氣的平穩,不想讓他擔心,也不想讓自己顯得太過脆弱。她的小屋,此刻真正成了一座孤島,一座被病毒封鎖的島嶼。
然而,到了第四天,情況急轉直下。前一天晚上她就開始覺得身上一陣陣發冷,夜裡睡得極不安穩,肌肉和關節深處泛起熟悉的酸痛。早上醒來,一量體溫,37.8c。低燒。她想爬起來喝點水,卻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骨頭像散了架,連抬手都覺得費力。
掙紮著燒了熱水,喝了幾口,又癱軟在床上。手機響起,是林哲的信息,問她今天感覺如何。她看著屏幕,那光亮有些刺眼。她想回複,想告訴他不太好,但手指虛軟,打字都變得困難。更重要的是,一種深切的、久違的無助感,像潮水般漫了上來。
獨自在這座城市生活多年,她早已習慣了自己處理所有事情,生病也不例外。可這一次,病毒帶來的不僅是身體上的不適,還有心理上的脆弱。她看著天花板,那裡有一小塊雨水滲漏留下的淡黃色汙漬,像一朵枯萎的花。她想起林哲病中靠在門框上那憔悴的樣子,此刻,她大概也是那般模樣,甚至更糟。
孤身一人。這個詞從未像此刻這樣具體而鋒利。
她最終沒有回複林哲的信息。她不知道能說什麼。說自己發燒了,渾身無力?然後呢?他尚且自身難保,又能如何?她不想傳遞負能量,也不想暴露這份突如其來的脆弱。她隻是將手機調成靜音,塞到枕頭底下,閉上了眼睛。
房間裡寂靜無聲,隻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和窗外隱約傳來的、屬於另一個世界的車流聲。身體內部的戰役正激烈進行,她能感覺到免疫係統在徒勞地抗爭,留下的是彌漫全身的酸痛和揮之不去的寒意。那束來自林哲的、曾讓她感到溫暖的微光,在此刻被病痛形成的濃霧遮蔽了,變得遙遠而模糊。
她蜷縮起來,拉高被子,試圖汲取一點暖意。意識在昏沉與清醒間浮沉。原來,“孤島”在風平浪靜時是棲息地,在暴風雨來襲時,便是無處可逃的囹圄。
不知過了多久,枕下的手機似乎短暫地亮了一下,又很快熄滅。是微光試圖穿透濃霧的又一次嘗試嗎?她已無力去查看。此刻,她隻想在這片被病毒籠罩的孤獨海域裡,先獨自捱過這一陣洶湧的浪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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