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得前胸貼後背,天天跟野菜較勁的日子,好像終於看到點亮光了。
那天,村裡的郵遞員扯著嗓子在院壩外頭喊:“唐學冬!蓋章!彙款單!”奶奶正眯著眼曬太陽,聽見動靜,眼皮撩開一條縫,嘟囔了一句:“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她慢吞吞站起來,趿拉著鞋出去。我心裡像揣了隻兔子,砰砰跳,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假裝在門口剁豬草,耳朵卻豎得老高。
過了一會兒,奶奶捏著一張綠色的紙片回來了,臉上那表情,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有點怪怪的。她瞥了我一眼,哼了一聲:“你爹媽還算有點良心,沒死外頭。”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真的是彙款單!爸媽寄錢回來了!他們沒忘了我們!沒忘了我!
奶奶雖然嘴上不饒人,但捏著錢,手腳倒是利索了不少。第二天,她就破天荒地去了趟鎮上,回來的時候,背簍裡居然有了米!雖然不是精米,是糙米,還有一小袋麵粉,甚至還有一小塊肥嘟嘟的豬油!
看著那白花花的米和麵,我眼睛都直了,口水差點流出來。多久沒見過這麼多正經糧食了?
奶奶舀米煮飯的時候,手也沒再抖得那麼厲害了。晚上,鍋裡飄出的不再是野菜糊糊的味兒,而是久違的米飯香!雖然菜還是鹹菜,但鍋裡蒸飯時餾了一小塊豬油在上麵,油汪汪的,看著就香。
吃飯的時候,奶奶破例給我盛了滿滿一大碗乾飯,不再是能照見人影的稀湯了!我捧著那碗沉甸甸、冒著熱氣的米飯,手都有點抖。狼吞虎咽地扒進嘴裡,米粒的香甜混著豬油的葷腥,吃得我眼淚都快下來了。這才是人吃的飯啊!
肚子第一次吃得滾圓,不再是癟癟的、餓得發疼的感覺。晚上睡覺,都覺得身上暖和了些。
奶奶手裡有了點活錢,罵人也好像少了點。雖然還是沒啥好臉色,但至少不會動不動就威脅不給我飯吃了。她甚至扯了幾尺布,給我做了身新衣服,把原來那身破得實在沒法看的換了下來。雖然布料粗糙,顏色也土,但穿在身上,渾身都輕快了。
最重要的是,我能買作業本和鉛筆了!再也不用蹲在地上拿樹枝劃拉,再也不用擔心本子寫滿了沒處下筆。我拿著奶奶給的一點點零錢,跑去冉家小賣部,小心翼翼地挑了兩個最便宜的本子,一支鉛筆,一塊橡皮。冉小錢他們又在旁邊擠眉弄眼,我全當沒看見,把東西緊緊抱在懷裡,像抱著什麼寶貝。
晚上,我可以在煤油燈下多寫一會兒字了,奶奶雖然還是會叨叨“費油”,但也沒真過來吹滅。燈光下,我在嶄新的本子上一筆一劃地寫字,感覺那些字都變得好看了許多。
我還偷偷藏起一點點錢,買了幾顆水果糖。剝開糖紙,把晶瑩的糖塊塞進嘴裡,那甜味兒能一直甜到心裡頭去,比山上的野果子甜多了。我舍不得一次吃完,一顆糖要含好久好久。
爸媽寄錢回來了。他們心裡還是有我的。這個念頭,像冬天裡的一盆炭火,把我心裡那個冰窟窿烤得暖和了一點。雖然他們人不在身邊,但這點錢,就像一根細細的線,牽著那頭,讓我覺得沒那麼被拋棄了。
日子好像一下子好過了不少。能吃飽飯,有衣穿,有學上,還有零錢買紙筆。雖然活一點沒少乾,奶奶的罵聲也還在,但肚子裡有食,身上有衣,心裡有了點盼頭,乾活好像也沒那麼累了。
我看著碗裡的米飯,看著作業本上的字,嘴裡含著糖塊,第一次覺得,活著,好像也不全是苦的。爸媽就像天上的月亮,雖然離得遠,冷冷清清的,但偶爾,也能借這點光,照亮我地上的小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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