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日子沒過幾天,奶奶就又給我派上“大用場”了。她可不會讓我光吃閒飯。
那天,她叉著腰站在我麵前,用那根燒火棍指了指遠處山坡上那一大片地:“瞅見沒?那些地,不能荒著!你爺爺一個人哪忙得過來?從今兒起,你得空就跟著下地!彆一天到晚光惦記著那幾本破書!”
我心裡一沉。奶奶家,加上幾個叔叔嬸嬸分家後還掛在爺爺奶奶名下的地,零零總總有十幾畝呢!山坡地、水田、菜園子……爺爺是個老黃牛,悶頭乾,也從早乾到晚,都累得佝僂了腰。現在,這擔子,眼看著就要砸我身上了。
我才多大點兒?那鋤頭都快比我高了!可我不敢說不,奶奶的眼神像刀子,能剮人。
於是,我這個小不點,就成了地裡最小的“接盤俠”。爸媽種下的苗,我才不管誰種的呢,反正現在歸我管了。
春天,要犁地。爺爺在前麵吭哧吭哧地拉犁,老牛喘著粗氣。我就在後麵,深一腳淺一腳地踩著剛翻開的、還帶著冰碴子的泥巴,把大的土塊敲碎。泥巴糊滿了我的破布鞋和褲腿,冰冷刺骨。犁到坡地,我得使勁在後麵推犁,小臉憋得通紅,手上勒出紅印子。
夏天,日頭最毒。包穀地裡要薅草施肥。水田裡滾燙的泥水沒過小腿,螞蟥悄無聲息地趴在腿上吸血,扯下來就是一個血窟窿。彎著腰,一棵一棵地給稻苗除草,汗水流進眼睛,又澀又疼,腰都快斷了。爺爺在前麵刨坑,我就在後麵點肥,那糞肥味兒熏得人頭暈眼花。
秋天,算是有點盼頭,但也最累人。割稻子,那鐮刀沉得很,我使不好,老是割到手,血混著汗水滴在稻穗上。捆稻子,一捆比我都沉,我得連拖帶拽才能弄到田埂上。打穀子的時候,爺爺掄著連枷,砰砰地打,我就負責把打下來的穀子掃到一起,穀芒紮得渾身又癢又疼。
除了這些大活,零零碎碎的活兒更多了。給玉米地鋤草,給紅薯翻藤,給菜園子澆水……哪一樣都少不了我。奶奶像個監工,時不時溜達到地頭,指手畫腳:“這裡沒鋤乾淨!”“肥下少了!”“磨蹭啥?天黑都乾不完!”
放學後的時間,還有周末,全泡在地裡了。小燕燕找我玩,我十有八九都在地裡吭哧吭哧乾活。她有時看不過眼,會幫我乾一會兒,但她家也有活,不能老陪著我。
累,真累啊。晚上躺在那破床上,渾身像被拆過一遍,骨頭縫都疼。手上全是血泡和老繭,胳膊曬得脫皮,臉上黑得隻剩倆眼珠在轉。
爺爺心疼我,但他不敢明著說。隻能在奶奶看不見的時候,偷偷幫我多乾點,或者塞給我一個烤熟的紅薯。“娃,歇會兒,吃口東西。”
我看著爺爺佝僂的背影,花白的頭發,心裡酸酸的。他那麼大年紀了,還得這麼拚命乾。而我,這麼小,也得跟著拚。我們這一老一小,就像被拴在土地上的兩頭牲口,默默地,一圈一圈地拉著磨。
書本,都快成遙遠的夢了。隻有晚上擠出來那一點點時間,就著煤油燈,趕緊寫幾個字,看幾行書。眼睛又酸又澀,腦子裡卻還想著明天哪塊地該間苗了。
爸媽寄來的那點錢買的新本子,很快就被我手上的臟汙和汗水浸得發黃卷邊。新鉛筆也短了一截。
我就是個“接盤俠”,接下了爸媽扔下的地,接下了奶奶甩過來的活,接下了這永遠乾不完的苦日子。這盤,太重了,壓得我快喘不過氣。
但沒辦法,還得乾。不乾,就沒飯吃,就得挨罵。這地裡的莊稼,是全家的命根子,也是拴住我的鐵鏈子。
我看著地裡綠了又黃,黃了又綠,感覺自己也像一棵莊稼,被種在這地裡,生根,發芽,掙紮著長大,也不知道哪天是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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