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苦得跟黃連一樣,一眼望不到頭。地裡總有乾不完的活,家裡總有挨不完的罵。可不管多苦多累,有一樣事,是我心裡頭最亮堂、最舍不得丟的——上學讀書。
書本裡的字,像一個個小鑰匙,能打開我看不見的世界。冉老師講課的聲音,像最好聽的歌。學校裡,沒人天天喊我“野人”至少老師在場的時候)。就為這,啥苦我都能咽下去。
刮風?算個啥!春天風大,能把人吹個跟頭。我背著書包,低著頭,頂著風往前走。風沙子迷眼睛,頭發吹得亂成一團草,根本顧不上。心裡就想著,快點到學校,彆遲到了,冉老師今天要教新課呢。
下雨?更攔不住我!夏天雨說來就來,嘩啦啦,像天上破了洞。家裡哪有雨傘那金貴東西?我就找出爸媽以前用過的、破了洞的舊塑料紙,往身上一披,頭上再蓋一塊,就算雨衣了。
塑料紙根本不頂事,雨大點,水就順著脖子往裡頭灌,衣服很快就濕透了,貼在身上,冰涼冰涼的。最遭罪的是腳。路上全是泥湯子,深一腳淺一腳,破布鞋陷進去,拔出來費老鼻子勁,還糊滿厚厚的泥巴,沉得抬不起腳。後來我乾脆把鞋脫了,拎在手裡,光著腳丫子在冰冷的泥水裡蹚著走。碎石子、草茬子硌得腳底板生疼,但也比穿著灌滿泥漿的鞋輕快。
到了學校,整個人像從水裡撈出來的,頭發滴著水,衣服緊貼著身子,冷得直哆嗦。光腳上全是泥,臟得沒法看。同學們看著我,有的偷笑,有的躲遠點。冉老師看見,總會歎口氣,招招手讓我進辦公室,找塊乾毛巾讓我擦擦頭,有時候還能蹭到半杯熱水喝。那點熱乎氣,能從嘴裡一直暖到心裡。
冬天就更難熬了。寒風像小刀子,專門往脖領子、袖口裡鑽。手上早就凍裂了口子,一道道血糊糊的,握著冰冷的鉛筆,疼得鑽心。腳上穿著單薄的破布鞋,凍得麻木,像兩塊冰坨子,都快沒知覺了。路上要是下了雪,那就更慘了,深一腳淺一腳,摔跤是常事,弄得渾身是雪,化了以後更冷。
奶奶看我這樣,不僅不心疼,還罵:“作死啊?下這麼大雨還去?凍病了誰伺候你?死外頭得了!”她巴不得我找不到理由不去上學,好在家給她乾活。
可我偏不。隻要學校開門,隻要冉老師還在那兒,我就一定要去。淋濕了怕啥?跑一跑就暖和了。凍僵了怕啥?踩踩腳搓搓手就行了。摔跤了怕啥?爬起來接著走!
小燕燕有時候看我淋得透濕,勸我:“萍萍,要不今天彆去了,雨太大了。”我搖搖頭:“不行,今天要默寫,我準備了好久的。”她隻好把傘往我這邊挪挪,雖然她的傘也很破,遮不住兩個人。
放學路上,要是雨還沒停,就更狼狽了。背著書包,抱著濕漉漉的塑料紙,踩著泥水往家趕。心裡還得惦記著地裡的活是不是沒乾完,回去奶奶會不會罵。
但不管路上多難,隻要一走進教室,坐在那張破桌子前,翻開書本,所有的冷啊、濕啊、累啊,就好像暫時被關在了門外。我的眼裡就隻有黑板,隻有課本,隻有冉老師說的每一個字。
煤油燈下偷學的半點鐘,更是雷打不動。奶奶罵她的,我學我的。眼睛看酸了,就揉一揉;手凍僵了,就哈口熱氣。那一點點光,雖然微弱,卻把我心裡的路照得亮亮的。
我知道,隻有讀書,才能讓我以後不像爸媽那樣出苦力,才能讓我走出這大山,去看看外麵的世界是不是真的不一樣。這條路不好走,風裡雨裡,泥裡水裡,但我得走,拚命地走。讀書是我唯一的指望,是我黑乎乎的日子裡,自己給自己點起的一盞小燈。隻要這盞燈還亮著,我就覺得,日子還能熬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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