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是倒黴,喝涼水都塞牙。成績好點吧,有人看不順眼要打你。穿得破點吧,更是成了人人都能笑話的笑料。
我身上那身衣服,還是爸媽上次回來時買的,早就洗得發白,胳膊肘、膝蓋地方磨薄了,打了補丁。顏色也褪得看不出本來樣兒了。就這,還是我最好的一身。平時乾活,穿的都是更破的,補丁摞補丁,臟得看不出布絲兒。
就這身破衣裳,在學校裡紮眼得很。那些家裡條件稍好點的同學,穿得乾乾淨淨,雖然也有補丁,但沒我這麼破。他們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叫花子。
“喲,快看唐萍萍那身行頭,又出來展覽了?”“我家抹布都比她那衣服強點!”“她咋天天就這一身?都不換洗的?不怕長虱子?”
這些話,像小針一樣,密密麻麻紮在我耳朵裡。我低著頭,恨不得把自己縮沒了。
可他們還不算完。不知道誰先起的頭,開始攻擊我的長相。說我瘦得像根柴火,黑得像塊炭,這些都算了。最讓我難受的是,他們說我眼睛像“牛眼睛”!
我們班有個促狹鬼,男生,叫啥我忘了,就記得他嘴特彆賤。他當著好多人的麵,指著我的臉,大聲嚷嚷:“你們快看唐萍萍的眼睛!又大又鼓,呆不愣登的,像不像咱村那頭老水牛的眼睛?鼓睛鼓眼的!”
他這麼一喊,好幾個人都圍過來看,然後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像!真像!怪不得她天天放牛呢,原來跟牛是親戚啊!”“牛眼睛!哈哈!以後就叫你牛眼睛算了!”“醜死了!瞪那麼大嚇唬誰呢?”
我臉唰地一下燒起來,血直往頭上湧。眼睛像牛?我知道那頭老水牛,它的眼睛很大,瞳孔黑乎乎的,總是濕漉漉的,看著有點呆,有點可憐。我的眼睛……真的像那樣嗎?那麼醜嗎?
從那以後,“牛眼睛”就成了我的新外號。有時候比“野人”叫得還響。
“牛眼睛,作業借我抄抄!”“牛眼睛,老師叫你呢,瞪那麼大眼也沒聽見?”“離牛眼睛遠點,小心瞪你!”
我恨不得把眼睛眯起來,或者永遠低著頭,不讓人看見。照溪水的時候,我會偷偷仔細看自己的眼睛。是有點大,可能是因為臉太瘦了,顯得眼睛格外突出。眼神有點木,有點怯,確實沒什麼神采。看著看著,我自己都覺得難看起來。
為什麼他們都笑話我?穿得破,不是我想的。眼睛長這樣,也不是我能選的。他們憑什麼拿這個取笑我?
委屈,憋屈,還有一種說不出的自卑,像潮水一樣把我淹沒。我覺得自己從頭到腳,從裡到外,沒一處好的,沒一處不招人笑話。
有時候被逼急了,我會在心裡狠狠反駁:“牛眼睛咋了?牛還能乾活呢!比你們這些光會耍嘴皮子的強!”可也就隻敢在心裡喊喊,臉上還是那副木訥的樣子,任由他們取笑。
隻有和小燕燕在一起的時候,她才會說:“彆聽他們瞎說!你眼睛挺好看的,大!有神!他們那是嫉妒你學習好!”
我知道她是安慰我,但心裡還是會好受一點點。
放學路上,要是碰到那頭老水牛,我會看著它的眼睛。它的眼神那麼溫順,那麼沉默,好像承受著很多東西,卻什麼也不說。我看著看著,忽然覺得沒那麼難受了。牛眼睛就牛眼睛吧,牛能吃苦,能乾活,腳踏實地。不像那些人,隻會嘰嘰喳喳笑話人。
我把他們的嘲笑和那些拳頭一樣,默默咽進肚子裡。它們傷我,但卻讓我更拚命地往書本裡鑽。外在的東西,我改變不了,但書裡的東西,我能抓住。
你們笑我穿得破,笑我眼睛像牛,可我考試就是比你們強!這是我自己掙來的,你們笑話不走,也搶不走!
這麼想著,我就能把腰杆稍微挺直一點點,迎著那些指指點點的目光,走我自己的路。雖然這條路,又冷又硌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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