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長英割著割著,一不小心,鐮刀劃到了小腿上,頓時血就冒了出來。她“哇”地一聲哭出來,疼得直跺腳。
外婆趕緊丟下鐮刀,踉蹌著跑過去,從衣襟上撕下一條破布,給她緊緊包紮上,嘴裡念叨著:“小心點……小心點……咋這麼不當心……”
包好了,小長英抽抽搭搭地,還得繼續乾活,隻是動作慢了很多。
小紅早就累趴了,歪在地頭的草稞裡睡著了,小臉上也沾滿了灰土。
一直乾到日頭偏西,眼看就要落山了,那一大片黃燦燦的菜籽地,才總算被我們啃了下來。地頭上,堆起了一座小山似的菜籽稈。
我們都累癱了,東倒西歪地坐在地上,連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身上像是散了架,每一處骨頭都在叫囂著酸疼。汗水濕了又乾,乾了又濕,在衣服上結出一圈圈白色的鹽漬。那無處不在的瘙癢,在這極度的疲憊麵前,好像都變得微不足道了。
“回吧……”外婆掙紮著站起來,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見,“明兒個……再來打籽……”
我們互相攙扶著,拖著灌了鉛一樣的腿,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家走。背簍裡是那點沒吃完的硬窩頭和小紅撿的零碎菜籽穗,沉甸甸的,壓得脊背生疼。
回到家,天已經擦黑了。幺舅媽正抱著哭鬨的兒子在院子裡晃悠,一看我們這副灰頭土臉、累得半死不活的樣子,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咋才回來?想餓死我們娘倆啊?飯呢?水呢?趕緊的!沒聽見你弟弟哭啞了嗓子?”她連珠炮似的發問,半點沒關心我們累不累,餓不餓。
外婆累得話都說不出,隻是擺了擺手,示意我去灶房。
我咬著牙,放下背簍,拖著快散架的身子,去生火、燒水、熱那早上剩下的稀粥。
小長豔和小長英也懂事地跟進來,一個幫忙燒火,一個幫忙舀水。雖然動作慢吞吞的,但沒人喊累。
粥熱好了,我們圍在灶台邊,稀裡呼嚕地喝著自己熱好的粥,連鹹菜都沒有,但餓極了,也覺得格外香。
幺舅媽抱著孩子,坐在桌邊,等著外婆把粥端到她麵前,還嫌棄地撇撇嘴:“又是這清湯寡水的玩意兒,喂貓呢?”
沒人接她的話。我們都太累了,累得連吵架的力氣都沒有。
夜裡睡覺,渾身像是被車輪碾過一樣,到處都疼。可第二天天不亮,又得掙紮著爬起來,繼續去地裡打菜籽。
打籽更是個磨人的活兒。把曬得焦乾的菜籽稈鋪在院子的破席子上,用連枷一下一下地捶打。“劈裡啪啦”的聲音響個不停,黑色的菜籽粒蹦跳著出來,塵土和碎屑飛揚得到處都是,嗆得人直咳嗽,眼睛都睜不開。
就這樣,連著忙活了六七天,才把地裡那點菜籽和麥子全都收回來、打好、晾曬乾。
人都累脫了一層皮,手上磨起了厚繭,臉上曬得黝黑。
看著裝進袋子裡那並不算多的糧食和菜籽,外婆蠟黃的臉上才露出一點如釋重負的疲憊笑意。
“總算……收回來了……交完公糧,剩下的……夠吃到秋收了……”
幺舅舅蹲在門口,看著那幾袋糧食,悶頭抽煙,臉上卻不見多少喜色,反而憂心忡忡。交完公糧,剩下的,也就剛夠糊口,想換點錢,難。
幺舅媽倒是惦記著那點菜籽油,嘟囔著:“油得多留點,我兒子正長身體呢……”
日子,就在這累死累活的忙碌和依舊緊巴巴的窮困中,繼續往前挪。收完菜籽麥子,緊接著就得搶著種下一季的玉米和水稻,活兒一茬接一茬,根本喘不過氣。
身上的虱子,也跟著忙了一季,咬得更歡實了。
喜歡我留守的十七年請大家收藏:()我留守的十七年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