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小燕燕旁邊,感覺像在做夢。木頭課桌坑坑窪窪,上麵刻滿了各種字和畫。我小心翼翼地摸著桌麵,連那些劃痕都覺得親切。
教室裡鬨哄哄的,同學們都在說話、打鬨。好多新麵孔,也有不少熟悉的麵孔。有些人好奇地看我幾眼,交頭接耳,我知道他們在議論我。
小燕燕緊緊挨著我,像隻護崽的母雞。“彆理他們,”她小聲說,“你回來了就好。”
冉老師抱著書本走進來,教室裡頓時安靜不少。他看見我,朝我點點頭,臉上有淡淡的笑意。我心裡一下子踏實了許多。
上課鈴是掛在屋簷下的半截鐵軌,冉老師親自拿鐵棍敲響,“當當當”的聲音傳遍整個山坡。
第一節課是語文。我坐得筆直,眼睛死死盯著冉老師,生怕漏掉一個字。冉老師講課的聲音很好聽,不像奶奶那樣尖利,也不像爺爺那樣含糊。他說話像山澗的溪水,清亮又有力。
我從破書包裡掏出那半截鉛筆和舊本子,認真地記筆記。鉛筆頭太禿,寫出來的字又粗又淡,但我還是很珍惜地寫著每一筆。
“唐平萍,你來讀一下這段課文。”冉老師突然點名。
我嚇了一跳,慌忙站起來。全班同學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臉一下子燒起來。一年沒上學,我認得字嗎?
我低頭看課本,那些字有些熟悉,有些陌生。我磕磕巴巴地開始讀,聲音小得像蚊子叫。有幾個字我不認識,卡在那裡。
教室裡有人竊竊笑起來。我聽見後排有人小聲說:“連這都不認識,白長這麼大了。”
我臉更紅了,恨不得鑽到地縫裡去。
“安靜!”冉老師敲了敲講台,“唐平萍同學一年多沒上學了,能讀成這樣已經很不錯了。大家要多幫助她,而不是嘲笑她。”
冉老師走到我身邊,指著那幾個生字教我讀。他的手指有些粗糙,但指在書頁上很穩。我跟著他念,心裡暖暖的。
下課鈴響後,同學們一窩蜂衝出教室玩耍。我沒出去,坐在位置上抓緊時間看課本。小燕燕陪著我,幫我認那些生字。
“你落下的功課,我幫你補。”小燕燕認真地說,“我筆記記得可全了。”
我感激地看著她,不知道說什麼好。陽光從破舊的窗戶照進來,灑在小燕燕的臉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第二節課是算術。這是我以前最喜歡的課,但現在看著那些數字和題目,我有點發暈。
冉老師在黑板上寫題目,叫同學上去做。我低頭不敢看他,怕被叫到。
“唐平萍,你來試試這道題。”怕什麼來什麼,冉老師又點我的名了。
我磨磨蹭蹭走上講台,拿著粉筆的手有些抖。黑板上的題目並不難,是三位數的加減法。但我太久沒算了,站在那裡腦子一片空白。
底下有竊竊私語聲。我聽見冉小星的聲音特彆響:“笨死了,這麼簡單的都不會。”
我的臉燒得厲害,粉筆在黑板上劃出一道白痕,卻寫不出數字。
“不會就下去吧,彆耽誤大家時間。”冉小星又嚷了一句。
冉老師瞪了他一眼,然後耐心地給我講解:“你看,先從個位數開始算...”
我終於算出來了,雖然慢了些。回到座位上,我低著頭,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我以前學習挺好的,經常受冉老師表揚。現在卻這麼丟人。
課間休息時,我去廁所。那是個簡陋的低矮小平房有男女間,家裡有十幾個蹲坑,特彆臭,我剛要進去,就聽見裡麵有幾個女生在說話。
“...就是唐平萍啊,聽說她在外婆家一年沒洗澡,身上都有味兒了。”
“真的假的?那我可不跟她坐一起。”
“小燕燕真傻,還跟她那麼好。不怕傳染虱子啊?”
我僵在原地,進退兩難。最後我悄悄退開了,跑到學校後麵的小樹林裡解決了問題。
回到教室時,我發現幾個女生看我的眼神怪怪的,還故意躲著我。我心裡明白,但什麼也沒說。
中午,同學們都拿出自帶的午飯吃。有的帶飯團,有的帶紅苕,條件好點的帶點炒肉末辣椒。小燕燕分給我半個玉米餅子,我搖搖頭說不要。其實我餓得很,但不能再要她的東西了。
我從書包裡掏出早上摳的那點冷粥,已經乾巴了,勉強咽下去。喉嚨噎得難受,但我硬是吞下去了。
下午上課時,我感覺頭皮發癢,忍不住撓了撓。這一撓就停不下來了,越撓越癢。
坐在我後排的冉小星突然大叫起來:“老師!有蟲子在爬!”
全班頓時騷動起來。冉老師走過來:“怎麼了?”
冉小星指著我的後背:“唐平萍身上有蟲子!爬到我的桌子上了!”
我僵在那裡,一動不敢動。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針一樣紮在我背上。
冉老師走近看了看,歎了口氣:“是虱子。唐平萍,放學後留下來一下。”
教室裡頓時炸開了鍋。
“哇!真有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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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心死了!會不會傳染啊?”
“我說她老是撓頭發呢!”
“離她遠點!”
我低下頭,眼淚啪嗒啪嗒掉在算術本上,暈開了剛剛寫下的數字。我看見一隻小小的虱子從我的頭發裡掉出來,落在本子上,慌慌張張地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