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九，天陰得厲害，像要下雪。我起了個大早，把山洞裡裡外外打掃一遍。掃帚是用竹枝紮的，掃得塵土飛揚。石桌擦得鋥亮，乾草鋪重新整理，連洞壁都拿濕布抹了抹。
過年嘛，就得有個乾淨樣兒。
打掃完，我拿出前幾天買的紅紙。冉老師教過寫春聯，我握著鉛筆頭，在廢紙上練了好幾遍，才敢往紅紙上寫。手有點抖，字寫得歪歪扭扭，但意思到了：
上聯：山洞雖小能遮風
下聯：一人過年也熱鬨
橫批：自強不息
寫好了，用米湯當漿糊，仔細貼在洞口。紅紙襯著灰撲撲的石壁，格外紮眼。退後幾步看看，嗯，有年味兒了！
貼完春聯，開始準備年夜飯。雖然隻有一個人，但不能湊合。我把那半斤豬肉拿出來，肥的切下來熬油，瘦的剁成餡。白麵加水和麵，手凍得通紅，揉麵時直冒熱氣。
包餃子是個技術活。我手笨，包出來的餃子歪七扭八，有的露餡，有的皮厚。但我不急，一個一個慢慢包。包好的餃子擺在蓋簾上，像一群白胖娃娃。
熬豬油的時候，山洞裡香氣四溢。油渣撒點鹽，脆生生的，當零嘴吃。豬油裝進瓦罐，以後炒菜用。
忙活到下午，餃子包好了，油也熬好了。我還煮了一小鍋米飯，蒸了塊臘肉。雖然簡單，但葷素都有，比平時豐盛。
天擦黑時，山下傳來零零星星的鞭炮聲。是村裡人家開始吃年夜飯了。我站在洞口往下望，能看見點點燈火。想象著一大家子圍坐一桌的熱鬨勁兒，心裡有點酸。
但很快我就甩甩頭。酸啥？我的年夜飯也不差！
點上煤油燈，把飯菜擺上石桌。餃子煮得胖乎乎，臘肉切得薄薄的，油汪汪的。我還給自己倒了碗熱水當酒。
舉起碗，我大聲說：“唐平萍，過年好！新的一年，更要強！”
說完自己先笑了。傻乎乎的，但開心。
吃餃子時，我故意咬得很大聲，在洞裡回響。臘肉香得流油，我細細地嚼，舍不得咽。這頓飯吃得特彆慢，每一口都品著滋味。
吃完飯，收拾乾淨。外麵徹底黑透了，鞭炮聲更密了。我坐在洞口，裹緊棉衣，看遠處的燈火。山風很冷，但我心裡熱乎乎的。
想起往年的年三十。在奶奶家，我永遠是最後上桌的那個。等大家都吃差不多了，才能扒拉幾口剩菜。還要被使喚著刷碗掃地，忙到半夜。
現在多好！想吃啥吃啥，想啥時候吃啥時候吃。不用看人臉色，不用聽人罵街。
雖然冷清，但自在。
快半夜時，山下鞭炮聲炸成一片。過年了！我趕緊把準備好的一掛小鞭炮拿出來，這是用賣山貨的錢買的，短短一掛，但夠響。
用柴棍點著引線，趕緊跑開。劈裡啪啦的響聲在山穀裡回蕩，驚起幾隻夜鳥。硝煙味飄進來，真好聞。
放完鞭炮，我鑽進被窩。被子裡塞了個熱水罐，暖烘烘的。聽著遠處的熱鬨聲，我慢慢睡著了。
夢裡，我穿著新衣服，在開滿野花的山坡上跑。陽光暖暖的，風軟軟的。我大聲笑，笑聲傳得很遠很遠。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我特意穿了最乾淨的衣服，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戴上粉紅色頭花。照照鏡子，嗯，是個精神姑娘！
煮了湯圓當早飯。芝麻餡的，甜得粘牙。吃湯圓時，我許了個願：新的一年，我要更厲害，認更多字，掙更多錢！
吃完飯，我決定下山走走。路上遇到幾個拜年的人，看見我都很驚訝。
平萍？一個人過年？
在山洞咋過的年啊？
我挺直腰板回答：過得挺好！包了餃子，放了鞭炮！
他們眼神複雜，有同情，有佩服，也有不解。但我不在乎。我過得怎麼樣，自己知道就行。
走到村口，看見小雅穿著新花襖在玩。她跑過來塞給我一塊糖：萍萍姐，新年好！
我接過糖，心裡一暖。剝開糖紙放進嘴裡，真甜。
轉頭看見奶奶在院門口瞪我，但沒像以前那樣罵人。可能大過年的，她也知道收斂。
我衝她點點頭，繼續往前走。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雖然是一個人過年，但我覺得，這個年過得特彆踏實。
牛日的年，我過好了！靠自己的雙手，過得有滋有味！
這就是我的年。一個人的年，但一點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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