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來的工人確實不一樣。卡車拉來的鐵疙瘩會轉圈,架在山坡上嗡嗡響。那些人拿個本子寫寫畫畫,說話輕言細語。工棚紮得齊整,還扯了電線,晚上亮晃晃的燈。
我照樣天不亮上山,腰後彆砍刀。小九跟屁蟲似的:姐,他們量山乾啥?
修路。我砍開荊棘,說是要打隧道。
小子眼睛亮:隧道是啥?
山肚子掏個洞。我比劃,車從裡頭鑽。
小九張大嘴:那......那山不疼啊?
我嗤笑:山又沒知覺!
但心裡彆扭。好好的山,掏個窟窿,像傷口。
新工人看見我們,點頭笑笑,不湊近。有個年輕技術員戴眼鏡,臉白淨,有回遞小九塊糖:小朋友,吃糖。
小九縮我身後。我瞪技術員:有毒咋的?
技術員訕訕收回去:小姑娘警惕性高。
警惕?當然警惕!前車之鑒,修路的沒幾個好東西!
但怪了,這幫人真不惹事。白天扛儀器滿山跑,晚上工棚裡看書。有回下雨,我躲岩洞避雨,聽見兩個技術員聊天:
這座山地質複雜,得加固。
設計院方案太激進,容易塌方。
我豎耳朵聽。塌方?牛日的!真要出事!
第二天我故意溜達到工棚旁。戴眼鏡技術員在曬圖紙,密密麻麻的線看得眼花。我假裝絆倒,撲過去抓張圖紙。
哎!小心!技術員扶我。
我攥緊圖紙:這圖有問題!
技術員愣住:你看得懂?
看不懂!我梗脖子,但聽說要塌方!
他臉色變了:誰說的?
你們自己說的!我學舌,設計院方案太激進
技術員擦汗:小姑娘,這話不能亂傳......
怕傳就彆乾虧心事!我把圖紙拍桌上。
這事鬨大了。我找冉老師寫舉報信,村長蓋紅章寄到縣裡。沒幾天,來了幫專家重新勘測。戴眼鏡技術員見了我,苦笑著豎大拇指:小姑娘,你救了大家。
我哼一聲:救你?我救山!
但日子確實緊巴。慧萍姑學費像大山,壓得喘不過氣。我他媽後悔自己口氣大,自己都養不活,逞能幫慧萍姑交學費,我他媽真想給自己兩巴掌,
小九褲子短一截,腳趾頭頂破鞋。山洞裡存的那點錢,掰著指頭算不夠。
那天砍柴回來,冉婆婆站小賣部門口招手:平萍!電話!你爸媽的!
我愣住。電話?牛日的!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小九撒腿往那跑。我揪住他:急啥!
手在衣襟上蹭蹭,抓起話筒。裡頭滋滋響,傳來媽的聲音:平萍?
我嗓子發乾。
小九呢?
你倆......還住山洞?
電話那頭沉默。小九搶話筒:媽!我想你!
媽聲音哽咽:小九長高沒?
高了!小子踮腳,姐給我吃肉!
我搶回話筒:有啥事?
彙了五百塊錢......媽聲音小,在冉婆婆那取......給你倆買衣裳......
我血往頭上湧:這麼久才寄錢回來!我以為他們把我們倆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