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底補好了,雖然走起路來一腳深一腳淺,像踩了個疙瘩,但好歹不用直接硌腳了。新買的那雙解放鞋,我寶貝得跟什麼似的,隻有上體育課或者覺得實在要撐場麵的時候,才舍得拿出來穿一下,平時就收在洞裡頭乾燥的角落,用乾草蓋著。
可鞋子的麻煩剛勉強對付過去,身體裡的麻煩卻越來越藏不住了。
也不知道是吃的東西稍微有了點油水,還是山裡的水土養人,我總覺得胸口那倆小疙瘩,像春雨後的竹筍,悄沒聲地就往外拱。以前隻是碰著疼,現在不碰的時候,也總覺得脹脹的,沉甸甸的,走路稍微快點,就一顛一顛地難受。那件粉紅色舊外套,就算天氣涼快些穿著,也總覺得胸前繃得緊緊的,輪廓比以前更明顯了。
我害怕極了。體育課那次社死,像噩夢一樣刻在我腦子裡。我絕不能再讓那種情況發生!
於是,我想出了一個笨辦法。我翻出以前用來當衛生帶的、洗得發硬的那些破布條,挑了幾條最長最結實的。每天早晨,在弟弟妹妹還沒醒的時候,我就躲在洞的暗處,用布條一圈一圈,緊緊地纏在胸口上,使勁勒,勒到感覺呼吸都有點費力了才停手。好像隻有這樣,把那兩個“罪魁禍首”死死地壓平、綁住,它們才不會被人看見,才不會給我惹來麻煩。
纏上布條之後,確實看起來平了一些,穿衣服沒那麼顯眼了。可罪也沒少受。布條粗糙,磨得皮膚又紅又癢,出汗的時候更是難受。最要命的是勒得緊,喘氣總覺得不順,上山砍柴或者跑步的時候,更是憋得胸口發悶,頭暈眼花。而且一整天下來,解開布條的時候,胸口上全是深一道淺一道的紅印子,火辣辣地疼。
可我能怎麼辦呢?沒有人告訴我該穿什麼小背心,更彆提什麼胸罩了。那玩意兒在鎮上供銷社的玻璃櫃台裡見過,白白淨淨的,帶著好看的蕾絲花邊,可我連問價的勇氣都沒有。那是有媽的孩子才配擁有的東西。我隻有這些又硬又糙的破布條。
上學放學的山路,成了我最緊張又最放鬆的時候。緊張的是,我怕遇到熟人,怕他們盯著我看。我總是低著頭,含著胸,儘量讓自己看起來瘦小一點。放鬆的是,隻有在這條寂靜的山路上,身邊隻有弟弟妹妹和那四隻越來越通人性的狼崽時,我才能稍微喘口氣,不用那麼刻意地偽裝。
說起那四隻狼崽,它們真是成了我們山洞裡最可靠的家人。大黃和大黑,儼然是這片山頭的守護神。每天護送我們上下學,走到寨子附近,它們就會自動停下來,躲在樹林裡,目送我們走進學校,然後自己回山洞附近巡邏。放學時,它們又準時出現在路口等我們。有它們在,我心裡踏實不少,至少不怕寨子裡那些壞小子半路找麻煩。
灰姑娘和花姑娘則負責看家,和小芳寸步不離。小芳現在跟它們親得很,把它們當成了大狗,經常抱著它們的脖子咿咿呀呀說話。兩隻母狼也極有耐心,任由小芳在它們身上爬來爬去,偶爾舔舔她的小臉。我們的山洞,因為有它們的存在,仿佛成了一個外人不敢輕易靠近的獨立王國,充滿了野獸守護的、原始而安全的氣息。
有時候,我看著它們在山坡上追逐嬉戲,或者安靜地趴在山洞口曬太陽,心裡會生出一種奇怪的羨慕。它們的世界多簡單啊,餓了捕食,困了睡覺,不用為穿什麼衣服發愁,不用為身體的變化感到羞恥,更不用理會彆人的目光和閒言碎語。
而我呢?我像個小心翼翼的賊,偷偷摸摸地處理著每個月的那幾天,用破布條捆綁著自己正在發育的身體,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衣服和快磨穿的鞋,在學堂和山洞之間來回奔波。心裡裝著對爸媽模糊的思念,裝著對小芳未來的擔憂,裝著對寨子裡那些目光的恐懼,也裝著對未知明天的迷茫。
身體被布條勒得生疼,胸口悶得發慌。我停下腳步,看著遠處被夕陽染紅的山巒,深深吸了一口山間清冷的空氣。山路還長,日子也還長。這緊繃的布條,這成長的煩惱,這生活的重擔,不知道還要背多久。但隻要還能走,隻要弟弟妹妹還在身邊,隻要那四雙忠誠的狼眼還在黑暗中為我們閃爍,我就得繼續走下去。挺直了腰板可能做不到,但至少,不能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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