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我們搬走了。現在住在鷹嘴崖那邊。這事……說來話長……”
我哽咽著說完這句話，媽媽抱著我們的手臂收得更緊了，好像一鬆手我們就會消失似的。爸爸眼圈通紅，看著山洞裡那片刺眼的焦黑，又看看我們幾個灰頭土臉卻完好無損的孩子，嘴唇哆嗦了幾下，最終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大手用力揉了揉我的頭發。
“走，先回家……回你們現在住的地方。”爸爸的聲音沙啞，但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他彎腰撿起扔在地上的編織袋，又提起媽媽掉落的行李袋。媽媽也抹了把眼淚，緊緊拉著我們三個的手，好像我們是易碎的瓷娃娃。
“家？”我心裡一動，那個我們住了快一年的鷹嘴崖山洞，能算“家”嗎？在爸媽眼裡，那會不會隻是一個更糟糕的避難所？
我們帶著爸媽，沿著熟悉又陌生的山路，往鷹嘴崖走去。大黃和大黑似乎明白了什麼，安靜地在前麵帶路，時不時回頭看看我們。一路上，爸媽都沒怎麼說話，隻是緊緊地跟著我們，目光時不時掃過周圍險峻的山勢和茂密的樹林，眼神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心痛，有擔憂，或許還有一絲對我們能在這深山裡活下來的難以置信。
越靠近鷹嘴崖，我的心跳得越快。雖然我們儘力收拾了，但山洞就是山洞，再怎麼整理，也變不成亮堂的瓦房。爸媽看到那四隻狼、三頭野豬，還有我們簡陋的生活痕跡，會是什麼反應？
走到鷹嘴崖下，我學著布穀鳥叫了幾聲。很快，灰姑娘和花姑娘就從洞口探出頭來，看到我們，歡快地搖著尾巴跑下來，但在看到陌生的爸媽時，立刻警惕地停下腳步，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嗚嗚聲。
“彆怕，彆怕！”我趕緊上前，摸摸灰姑娘和花姑娘的頭，“這是咱爸咱媽，自己人！”它們好像聽懂了我的話，慢慢放鬆下來，湊到爸媽腳邊嗅了嗅，雖然還有些戒備，但不再發出威脅的聲音。
媽媽看到這兩隻半大的狼，臉色白了白，下意識地把我們往身後拉。爸爸也皺緊了眉頭，手不自覺地去摸腰後，好像想找什麼防身的東西。
“爸，媽，它們不咬人，可聽話了，一直幫我們看家、護著小芳呢。”小九趕緊解釋，語氣裡帶著點自豪。
爸媽將信將疑地點點頭，跟著我們，小心翼翼地爬上那段陡峭的坡道，來到了洞口。
當爸媽站在洞口，看清裡麵的情形時，兩個人都愣住了，張著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山洞裡，被我們打掃得乾乾淨淨。地麵平整，沒有碎石和雜草。火塘裡的柴火燃得正旺，發出溫暖的紅光，驅散了洞裡的寒意和濕氣。最顯眼的，是洞壁角落那裡，山洞角落裡堆著我和小九花了老大勁兒，從老山洞沒被燒之前，一點點拆下來，又偷偷搬上鷹嘴崖，堆在角落裡，沒有拚裝，我們用乾草蓋起來，
而靠裡一些的石壁上，還放著一個更讓爸媽眼熟的東西——那是外婆當年給媽媽的嫁妝，一個暗紅色的木箱子！箱子表麵有些磕碰的痕跡，但擦得乾乾淨淨，奶奶帶人來鬨事搶東西時，這個箱子被扔在角落，裡麵東西被奶奶都拿走了，後麵奶奶帶人大鬨，我跟她們動了刀，把東西讓她們拿回來一些，包括這個木箱，我跟小九好不容易弄上來的。裡麵放了破爛衣服針線，擺在那裡，就像個念想。
洞裡還整齊地堆放著我們過冬的柴火、晾乾的野菜、熏好的肉乾，還有小芳玩的小石子、磨牙的木棍。雖然簡陋，卻處處透著生活的氣息，和我們努力經營過的痕跡。小芳看到我們回來，咿咿呀呀地從草鋪上爬起來，張開小手要抱抱。
“這……這都是你們弄的？”媽媽的聲音帶著顫抖，她鬆開我們的手，慢慢走進洞裡，手指輕輕撫過那粗糙的堆在角落裡的架子床木板，，又摸了摸那個紅木箱子，眼淚又開始在眼眶裡打轉。但這次，不再是純粹的驚嚇和悲傷，那眼神裡，多了震驚，多了心疼，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驕傲？
爸爸也走了進來，沉默地環顧著四周。他的目光掃過收拾得井井有條的角落，掃過火塘上架著的、冒著熱氣的陶罐，掃過趴在草鋪邊警惕地看著他們的灰姑娘和花姑娘，又看了看豬圈裡那三頭聽見動靜哼唧起來的肥壯野豬。他臉上的肌肉抽動了幾下，最終，所有複雜的情緒都化成了一聲長長的、沉重的歎息。
他走到我麵前，粗糙的大手握住我的肩膀，眼睛看著我，又看看小九和小嫻，聲音低沉卻異常清晰：“苦了你們了……娃兒們，是爸媽對不起你們……”
這一句話，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我們心裡所有的委屈。小嫻“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小九也用力抹著眼睛。我鼻子一酸，強忍著的眼淚也終於決堤了。但這一次的哭，和剛才在老山洞的驚嚇不一樣，這是一種被理解、被心疼的釋放。
媽媽也走過來，把我們三個再次摟進懷裡，哭著說：“不哭了，不哭了，爸媽回來了，以後再也不讓你們受這樣的苦了……”
那天晚上，鷹嘴崖的山洞裡，第一次真正有了“家”的味道。媽媽用她帶回來的白麵，給我們擀了麵條，煮了一大鍋熱騰騰的湯麵。爸爸把行李袋裡的糖果、餅乾拿出來分給我們，我們圍坐在火塘邊，吃著一年來最像樣的一頓飯，聽著爸媽講他們在浙江打工的辛苦和見聞，我們也斷斷續續地告訴他們我們這一年的經曆——怎麼躲開奶奶，怎麼把小芳偷來的，怎麼找到這個山洞，怎麼養狼崽抓野豬，怎麼上學、被人欺負又反抗……
火光映照著每個人的臉，爸媽的眼神從最初的震驚、心痛，慢慢變成了難以言說的複雜。他們看著我們，就像看著一夜之間長大的陌生孩子。
山洞外，山風依舊在呼嘯，但洞內，卻充滿了久違的溫暖和團聚的踏實感。這個由我們幾個孩子和四隻狼守護下來的、簡陋卻堅固的“家”，終於等回了它的主人。雖然未來的路依然未知，但至少今夜，我們不再是孤軍奮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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