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粒微小的黑色元件靜靜躺在林宇的掌心,冰冷,光滑,像一顆來自深海的、充滿惡意的魚卵。它無聲地宣告著:你無處可藏。
備用血清檢測室不再安全。這裡非但不是避風港,反而成了一個被標記的陷阱。
林宇站在滿是灰塵的操作台前,血液似乎都凝滯了,又被一種尖銳的危機感刺破,重新洶湧地流動起來,撞擊著耳膜。他沒有立刻慌亂地衝出去,而是強迫自己停下來,深吸了幾口帶著黴味的空氣。
對方在看著。或許正期待著他驚慌失措,奪門而逃,從而印證他的發現和他的恐懼。
他不能如他們所願。
他的目光掃過台上攤開的樣本、筆記本,還有那張空白的警告。然後,他做了一件看似毫無意義的事——他拿起筆,在筆記本上關於新舊熒光劑形態對比的記錄下方,工工整整地寫下一行字:
【樣本比對無明顯關聯性,初步排除舊案串聯可能。】
字跡平穩,甚至比平時更顯得冷靜克製。
寫完後,他合上筆記本。接著,他極其自然地將那份真正關鍵的、來自十年前的玻片樣本和趙浩身上的新樣本,分彆用證物袋裝好,貼上臨時標簽,塞進了手提箱的夾層裡。而那張空白的警告紙片和那個微型中繼器,則被他用一張普通的擦鏡紙隨意包了包,扔進了工具箱的廢物袋——一堆用過的棉簽、手套碎片中間,顯得毫不起眼。
他像完成了一次普通的數據複核一樣,開始慢條斯理地收拾東西,將手提箱扣好,拎在手裡。他甚至拿出手機,假裝看了眼時間,皺了皺眉,仿佛隻是嫌這裡灰塵太大,待夠了想要離開。
做完這一切,他才走向門口,擰開反鎖,拉開門,步伐不緊不慢地走了出去。
走廊裡空無一人。隻有頭頂的燈光將他的影子拉長又縮短。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後背肌肉微微繃緊,仿佛能感知到來自某個隱蔽角落的注視。但他沒有回頭,沒有東張西望,就像每一天下班時那樣,走向電梯間。
電梯下行,數字緩慢變化。金屬轎廂映出他模糊的身影,麵無表情。
直到走出市局大樓,冰冷的雨絲再次打在臉上,他才允許自己微微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口的濁氣。雨水順著發梢滑落,帶來一絲冰冷的清醒。
他不能回家。對方既然能把手伸進廢棄的血清室,他的住所恐怕也不再是私密之地。他需要一個新的、完全不被監控的據點,用來思考,用來安置那兩份至關重要的樣本。
他在雨幕中站了一會兒,任憑雨水浸濕肩頭。然後,他轉身,沒有走向停車場,而是步入了大樓側後方一條狹窄的、堆放著幾個垃圾桶的後巷。這裡沒有監控探頭,隻有濕漉漉的牆壁和彌漫的腐壞氣味。
他從口袋裡掏出那個用擦鏡紙包裹的小包,快速打開,取出裡麵的微型中繼器和空白警告紙片。他看也沒看,將中繼器扔進一個滿是油汙和殘羹的垃圾桶深處,又用打火機點燃了那張空白的紙片。
幽藍的熒光在火焰舔舐的瞬間似乎微弱地閃動了一下,隨即和紙張一同化為蜷曲的灰燼,被雨水打濕,黏在潮濕的地麵上,再也看不出原貌。
消滅了這兩個最直接的追蹤物,他稍微安心了一點,但危機感並未散去。樣本還在箱子裡,他這個人本身,或許也已經在對方的名單上被重點標注。
他需要找一個絕對可靠的人。一個和技術係統無關,和現在的權力結構無關,甚至和這一切漩渦都無關的人。
一個念頭劃過腦海。
他拿出手機,不是那部工作手機,而是一部很老舊的、隻能接打電話發短信的非智能機。他撥通了一個幾乎從未撥打過的號碼。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那邊傳來一個沙啞而警惕的聲音:“誰?”
“廖叔,是我,林宇。”他壓低聲音,雨水聲很好地掩蓋了他的話音。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似乎是在回憶這個名字。“……小宇?老林的兒子?”聲音裡帶上了些微的驚訝和緩和。
“是我。廖叔,我需要您幫個忙,很急。我想借您鄉下老屋的鑰匙用幾天,安靜地寫點東西。”他找了個最不容易引起懷疑的借口。廖叔是他父親當年的老戰友,脾氣古怪,早些年就離群索居,在遠郊有處老房子,幾乎與世隔絕。
電話那頭又沉默了,這次更長。然後,廖叔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經曆過風浪後的通透和乾脆:“遇上麻煩了?”
林宇沒否認:“嗯。”
“地址短信發你。鑰匙在老地方,門口腳墊底下。”廖叔沒多問一句,“自己小心。那地方沒網,信號也時有時無,就水電氣還通著,清淨得很。”
“謝謝廖叔。”
“屁話。活著再來謝。”電話乾脆利落地被掛斷。
林宇收起手機,心裡稍微踏實了一點。他攔了輛出租車,報出一個位於城市另一頭的商場名字。在商場裡,他換乘了另一輛出租車,又中途下車,步行穿過幾條小巷,最後才在雨幕的掩護下,登上了前往遠郊的長途巴士。
巴士搖搖晃晃地駛離被雨水籠罩的城市。窗外的景象逐漸從高樓大廈變為農田和低矮的村屋。
林宇靠在冰冷的車窗上,手提箱放在腳邊,緊緊挨著小腿。
他感覺自己像一尾逆流而上的魚,試圖掙脫一張無形的大網。城市是他的水域,如今卻充滿了看不見的陷阱和窺視的眼睛。
他必須暫時離開這片被汙染的水域,找到一個可以喘息和思考的礁石背後。
而那塊礁石,就在雨幕儘頭,一座寂靜的老屋裡等待著。
他閉上眼睛,不是休息,而是在腦海中反複回放所有線索——雨滴、閃電、殘缺的環、幽藍的熒光、十年前的火焰、空白的警告、微小的中繼器……
這些碎片在他腦中旋轉、碰撞,試圖拚湊出一個模糊而恐怖的輪廓。
雨水不停地敲打著車窗,像是永無止境的背景音,也像是某種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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