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叔的老屋蜷縮在一片丘陵的背陰處,紅磚牆爬滿了濕漉漉的藤蔓,像一件陳舊褪色的舊衣裳。雨沒有停,在這裡卻顯得更為寂靜,隻有雨水從屋簷滴落、敲打石階的單調聲響。
林宇在門口積水的腳墊下摸到了那把冰涼的鐵鑰匙,鎖孔有些鏽澀,轉動時發出刺耳的呻吟。推開門,一股乾燥的、混合著塵土和淡淡黴味的空氣撲麵而來,與城市裡那種無所不在的濕濁截然不同。
屋裡極靜,極暗。他摸索著找到開關,老式的白熾燈泡亮起,昏黃的光線勉強驅散了堂屋的黑暗,映出簡單到近乎簡陋的家具:一張木桌,兩把竹椅,一個早已熄火的舊式磚砌灶台。牆壁上掛著幾幅泛黃的年畫,顏色黯淡。時間在這裡仿佛停滯了。
真正的淨土。沒有網絡,信號微弱,與那個被係統和無數隱形眼睛監控的世界徹底割裂。他成了信息海洋裡的一座孤島。
他反手插上門閂,那一聲木頭的悶響,給了他片刻虛假的安全感。
顧不上收拾,林宇將手提箱放在積灰的木桌上打開。最重要的兩樣東西——十年前後的兩份熒光樣本——被他取出,小心地放在鋪開的乾淨證物袋上。那台老舊的便攜式比對儀也拿了出來。
他現在有的,隻有這些最原始的物證,和他自己。
首先需要光源。更精確的觀察需要更高倍率和特定波段的光。他記得廖叔以前喜歡鼓搗些無線電和礦石收音機,屋裡或許有遺留的工具。他在一個堆滿雜物的角落裡翻找,果然找到一個落滿灰的木盒子,裡麵有些老舊的透鏡、棱鏡,甚至還有一小塊可能是用於舊式幻燈機的濾光片,邊緣已經磨損。
他如獲至寶。就著昏黃的燈光,他用能找到的材料,笨拙而又專注地嘗試組裝一個簡易的顯微觀察裝置,試圖獲取比便攜儀更清晰的圖像。手指沾滿了灰塵,額角滲出細汗,他全神貫注,忘記了時間,忘記了疲憊,也暫時忘記了屋外無儘的雨和無處不在的威脅。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依賴高科技係統的法醫中心主任,他隻是一個試圖用最簡陋的工具叩問真相的手藝人。
經過數次失敗的調試,光線終於透過自製的濾光片和透鏡,在那塊來自十年前的玻片上彙聚出相對清晰的影像。他俯下身,眼睛緊貼著目鏡實際上是他從舊望遠鏡上拆下來的鏡片)。
黃綠色的熒光顆粒在特定的光線下顯現出更多細節。它們的形態確實粗糙,但排列並非完全無序。在那些焦黑的背景基質上,這些黯淡的顆粒隱約勾勒出一種極其模糊的、斷續的輪廓……像是什麼東西的局部。
是字母?符號?還是僅僅是被爆炸扭曲的巧合?
他立刻換上新樣本。幽藍色的顆粒在光線下妖異而清晰,它們細膩、均勻,構成的圖案也更加規整——那個殘缺的環。但在更高倍率和特定角度的光線下,他看到那個環的斷裂處,似乎延伸出極其細微的、幾乎被忽略的引線,指向同一個方向。
一種強烈的直覺擊中了他。這兩個跨越十年的標記,儘管形態、顏色、精細度天差地彆,但在最底層的“設計語言”上,存在著某種詭異的繼承和呼應!它們不是獨立的發明,而是進化後的產物。
就像同一個作者,用不同的筆,在不同年代寫下的同一個簽名!
興奮如同電流竄過脊髓,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深的寒意。這意味著,那個隱藏在幕後的“東西”,已經持續運轉了至少十年,並且還在不斷優化它的“手藝”。
他直起身,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姿勢而腰背酸痛。窗外天色已經完全暗透,隻有雨水永無止境的聲音。孤零零的燈泡是他唯一的光源,在黑暗中撐開一小片昏黃的孤島。
他坐倒在竹椅上,疲憊如潮水般湧來。但大腦卻異常清醒,飛速運轉。
係統……它在這漫長的進化裡,扮演了什麼角色?是工具?是幫凶?還是……本身就是那個“作者”的一部分?
那個能輕易進入重重設防的物證庫留下警告、能在廢棄血清室安裝中繼器的存在,與這個能無縫接入市局核心網絡、提供近乎全知視角的係統之間,是否存在著一條看不見的通道?
他想起係統那句冰冷的話:“雨水洗淨罪惡,也掩蓋罪惡。就像我們。”
“我們”。
這個詞此刻回想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林宇從手提箱夾層裡拿出那份從老周那裡複印來的、十年前的化工廠爆燃案報告。紙頁在昏黃光線下更顯脆弱。他逐字逐句地重新閱讀,不放過任何一點細節。
當時的技術條件有限,報告內容簡略。但在“後續建議”一欄,有一行極其不起眼的小字,他之前忽略了:
“……現場殘留熒光物質成分特殊,建議納入特殊物證數據庫進行橫向比對,以期發現潛在關聯案件。”
特殊物證數據庫……
那個數據庫的建立和早期維護,似乎就是局裡引入第一代智能輔助係統的契機之一?
一個模糊的、卻令人不寒而栗的時間線,在他腦海中慢慢浮現。
屋外的風似乎大了一些,吹得窗戶咯咯作響。
林宇猛地抬頭,望向窗外無邊的黑暗,仿佛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這雨夜裡,無聲地注視著他這座小小的孤島。
他桌上的手機,信號格徹底空了。
真正的孤立無援。
但他眼中,那點微光卻並未熄滅,反而因為極致的專注和逼近的危險,燃燒得更加銳利。
他拿起筆,在新的紙頁上,開始畫下那兩個跨越十年的標記,試圖找出那隱藏在進化背後的、不變的“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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