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氣密門滑開的摩擦聲,在這死寂的空間裡顯得格外刺耳。門外並非預想中的純白走廊,而是濃得化不開的、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一股與實驗室內部截然不同的空氣湧了進來——冰冷、潮濕,帶著一股濃重的鐵鏽味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電離後的臭氧氣息,瞬間衝淡了那令人作嘔的腐敗甜腥。
林宇背靠著門框,心臟還在狂跳,肌肉因之前的搏殺和緊張而微微痙攣。他死死盯著那片黑暗,瞳孔急劇放大,試圖從中捕捉到任何一絲輪廓或動靜。
手中的微光石舉起,那點微弱的光芒投入黑暗,如同石子落入深潭,僅僅照亮門前不到一米的範圍,便被無儘的墨色貪婪地吞噬,甚至無法映出地麵的反光。
這黑暗不正常。過於純粹,過於……厚重。
實驗室內的燈光透過打開的門,在他身後拉出一道細長而扭曲的影子,投向前方的黑暗,仿佛被瞬間切斷。
嗡鳴聲消失了,氣密門完全洞開,維持著開啟的狀態,像是在等待什麼,又像是一個無聲的邀請。
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那片黑暗寂靜得令人心慌。
必須做出決定。退回實驗室?那裡隻有一具恐怖的屍體和絕望的封閉。留在這裡?無疑是等死。唯一的路徑,似乎就是踏入這片未知的黑暗。
林宇深吸了一口那冰冷的、帶著鐵鏽味的空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是法醫,他的武器不僅是解剖刀,更是觀察、推理和在這種極端環境下依舊能運轉的邏輯。
他再次仔細感受空氣中的味道。鐵鏽……很濃,像是大量金屬常年暴露在潮濕環境中的氣味。臭氧……通常與高壓電或某種能量釋放有關。沒有明顯的血腥味,也沒有之前那種有機腐敗的氣味。
聽覺提升到極限。黑暗中,似乎……有一種極其微弱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嗡鳴,頻率很低,不像機器,更像某種……生物性的低頻震顫?又或者隻是他過度緊張的耳鳴?
視覺暫時無用。他蹲下身,用空著的手觸摸門外的地麵。觸感冰涼、堅硬,是金屬格柵?上麵覆蓋著一層薄薄的、濕滑的粉塵狀物質。他用指尖撚起一點,湊到微光下——是一種灰黑色的、混合了金屬碎屑和某種未知塵埃的混合物。
他站起身,將筆記本緊緊塞進背包內側,拉好拉鏈。然後,他反手握住了那柄還插在“樣本”眼窩裡的解剖刀刀柄,用力一拔!
噗嗤。
刀身脫離時帶出幾絲粘稠的墨綠色液體。他在那東西破爛的拘束衣上擦了擦刀身,冰冷的金屬觸感再次傳來。刀尖似乎有極其微小的卷刃,可見剛才刺入的阻力之大。
武器在手,稍稍增添了一絲底氣。
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狼藉的實驗室和那具扭曲的屍骸,然後毅然決然地,一步踏入了門外的黑暗。
冰冷瞬間包裹了他。這裡的溫度明顯比實驗室低很多,濕氣很重,寒意透過濕透的衣物直往骨頭縫裡鑽。
腳下的金屬格柵發出輕微的“吱嘎”聲,在絕對寂靜中傳出很遠。
他停下腳步,再次傾聽。
那低頻的嗡鳴似乎清晰了一點點。而且,在這嗡鳴的背景下,他捕捉到了另一種聲音——極其細微的、間隔規律的……滴答聲?
像是水珠滴落。
他循著聲音,極其緩慢地、一步一頓地向前移動。微光石隻能照亮腳下方寸之地,他必須像盲人一樣依靠其他感官。
走了大約十幾步,腳下的金屬格柵消失了,變成了某種粗糙的、凹凸不平的水泥地麵。空氣中的鐵鏽味更加濃重。
滴答聲更近了。
忽然,他左手邊的黑暗中,似乎有一個巨大的、模糊的輪廓擋住了去路。微光照射過去,反射出一種暗啞的、飽經滄桑的金屬光澤。
他小心靠近。那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圓柱形金屬罐體,橫向放置,直徑超過三米,鏽蝕嚴重,表麵布滿鉚釘和粗大的管道接口,許多管道已經斷裂,如同僵死的巨蟒垂落下來。罐體一側有一個巨大的閥門,同樣鏽死,下方積著一灘深色的、粘稠的液體,那滴答聲正是從一根斷裂的管道末端滴落液體發出的。
微光石湊近那灘液體。不是水。顏色深黑,帶著油性光澤,散發出的正是那股濃烈的鐵鏽和臭氧混合的氣味。
他繞過這個巨大的罐體,發現後麵還有更多。它們如同史前巨獸的屍骸,沉默地匍匐在無儘的黑暗裡,組成了一個龐大而破敗的、看不見邊界的迷宮。
這裡像是一個被廢棄已久的巨大儲罐區,或者是某種工業設施的核心部分。
父親筆記裡提到的“雨師”項目,需要如此龐大的工業基礎支撐?那些培養槽和這裡的巨罐,有什麼聯係?
他一邊思索,一邊謹慎地在這些鋼鐵巨獸的殘骸間穿行。黑暗和寂靜帶來了巨大的心理壓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個拐角後藏著什麼。
那種被窺視的感覺,又隱隱約約地浮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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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停下腳步,霍然轉身,微光石向身後掃去。
隻有冰冷的、鏽蝕的金屬罐體sient地矗立著。
是錯覺嗎?還是……有什麼東西,在這些罐體之間無聲地移動,利用黑暗和複雜的地形隱藏著自己?
他握緊了刀,後背滲出冷汗。
繼續前行。滴答聲和低頻嗡鳴似乎成了唯一的方向指引。
穿過一片格外密集的罐體林後,前方隱約出現了一點不一樣的光源。不是他的微光石,而是一種穩定的、幽藍色的、極其微弱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