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並非視覺上的,隔離房的燈光隻是調暗,依舊足以視物。這是一種感知上的黑暗,如同沉入粘稠的瀝青,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真實信息,隻剩下監測儀器規律的、冷漠的滴答聲,和自己胸腔裡那顆沉重跳動的心臟。
林宇躺在病床上,像一具被固定好的標本,每一寸肌肉都因強行抑製的警惕而僵硬。舌根下藏匿藥片的苦澀感尚未完全散去,提醒著他此刻處境的微妙“安全”。陳姓男人那雙洞悉一切卻又諱莫如深的眼睛,仿佛仍在黑暗中注視著他。
他沒有睡。也不敢睡。
法醫的本能在寂靜中瘋狂運轉,如同精密儀器掃描著環境。空氣循環係統細微的嗡鳴,遠處偶爾傳來的、被層層隔絕的模糊腳步聲,甚至身下醫療床金屬構件因他微小動作而產生的幾乎不可聞的應力變化……所有這些都被他的感官捕捉、分析。
他們在觀察他。毫無疑問。這個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可能藏著眼睛和耳朵。他就像被放在培養皿裡的異常菌株,等待著被分析、被定性。
父親筆記本裡那些潦草的字句,張明遠血書般的警告,士兵身份牌上冰冷的徽記……這些碎片在他腦中碰撞、旋轉。萬靈基金會是明麵上的瘋狂,那這個“陳”所屬的機構呢?他們是守護者?還是另一群穿著不同製服的禿鷲?
“搖籃不止一個……”
父親最後的話語如同詛咒,纏繞著他。如果這裡的腐巢隻是“幼體”,那真正的“母親”在哪裡?這個機構,是在阻止它,還是在……尋找它?
時間在寂靜中緩慢爬行。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幾個小時,也許隻是幾分鐘,門外傳來了電子鎖開啟的輕微“嘀”聲。
林宇立刻閉上眼,調整呼吸,讓胸腔的起伏變得悠長而平穩,模擬出沉睡的體征。他感覺到有人走了進來,不止一個。腳步很輕,帶著一種訓練有素的謹慎。
他們沒有靠近病床,而是在房間的某個角落停留。極細微的、儀器接駁的聲響,還有壓得極低的對話聲,如同蚊蚋:
“……生命體征穩定,但腦波活動依舊活躍,δ波未顯著增強……”
“……樣本分析結果出來了,血液和組織中殘留的未知生物標記與‘搖籃7’數據庫部分序列存在17.3的弱關聯性……”
“……汙染等級初步判定為‘黃色警戒’,建議維持一級隔離……”
“……心理評估呢?”
“……創傷後應激障礙症狀明顯,存在記憶閃回和高度警覺,但邏輯思維未見混亂,敘述內容內部一致性……異常高……”
“……通知陳主任,目標可能保留有未交代的關鍵信息……”
聲音斷斷續續,關鍵詞卻像冰錐一樣刺入林宇的耳膜。
搖籃7!數據庫!他們果然知道!而且他們有一個數據庫!關聯性隻有17.3?這意味著什麼?他的“鑰匙”屬性並不完全?還是……“搖籃”有很多個,各有不同?
汙染等級黃色警戒……他被視為汙染源了。
最讓他心頭一緊的是最後那句——“未交代的關鍵信息”。他們像經驗豐富的審訊者,能從他的證詞裡嗅出隱瞞的味道。
腳步聲再次響起,靠近病床。他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臉上,停留了片刻,然後移開。有人似乎在調整他手臂上的輸液管速度,動作很輕。
“加大5的鎮靜劑滴速。”一個聲音低聲吩咐。
林宇心中凜然。他們還是要讓他失去意識!
就在那人準備操作輸液泵的瞬間,林宇猛地睜開了眼睛!
他的動作快如閃電,不是攻擊,而是用那隻沒輸液的手,一把抓住了對方正在調節輸液泵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對方猝不及防地悶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