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宋依白就帶著青桃去了文墨軒。
那是一家賣筆墨紙硯的鋪子,也是風縣最有名的老字號之一,以其品類齊全、品質上乘而聞名,是讀書人常來之地。
馬車在鋪子門前停下,宋依白扶著青桃的手走下馬車。
今日她特意穿了一身素淨的月白綾裙,發髻上也隻簪了一支簡單的玉簪,與她往日偏愛明媚鮮亮的風格大相徑庭,整個人顯得沉靜了許多。
踏入文墨軒,一股混合著墨香、紙香與淡淡檀木清冽的氣息便撲麵而來。
店內寬敞明亮,博古架上陳列著各式硯台,牆上掛著大小不一的湖筆,櫃台裡則整齊擺放著宣紙、徽墨等……
琳琅滿目。
夥計見宋依白衣著氣度不凡,連忙熱情地迎了上來:
“這位姑娘,想看看些什麼?小店新到了一批上好的徽墨,還有從宣城來的宣紙……”
宋依白目光在店內緩緩掃過,並未直接回應夥計的推薦,而是徑直走向擺放硯台的區域。
她的指尖拂過一方方或古樸或精美的硯台,最終在一方色澤青紫、帶有明顯“鴝鵒眼”石品的端硯前停下。
“這方硯,可否取來一觀?”
夥計見她一眼便看中了鎮店之寶級彆的物件,心下更是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方端硯,輕輕放在鋪了軟布的櫃台上:
“姑娘好眼力!
這是正宗端溪老坑的水岩硯,您看這石眼,層次分明,瞳眸清晰,乃是活眼!
石質更是細膩滋潤,嗬氣可研墨,發墨如油,不傷毫……”
宋依白伸手輕輕觸摸硯堂,感受著那溫潤如玉的質感。
前世,陳允禮曾心心念念想尋一方這樣的老坑端硯以彰顯身份,她掏空積蓄才購得一方相似的送他。
如今想來,真是諷刺。
“多少銀子?”
宋依白覺得像秦夫子這種老學究,平生所好無非就是這些文房雅物。
若能投其所好,或許能化解昨日結下的梁子。
這方端硯品質絕佳,正是賠禮道歉的絕佳選擇。
夥計臉上堆著恭敬的笑,小心翼翼地比出一個手勢:
“回姑娘的話,這方硯乃鎮店之寶,需……一百五十兩銀子。”
饒是宋依白早有心理準備,也被這個數字驚得指尖微頓。
一百五十兩?這幾乎是她全部家當,足夠在風縣置辦一處不錯的房產了。
前世她為陳允禮購買那方相似的硯台,幾乎掏空了自己的私房,如今想來,那份癡心當真可笑。
夥計察言觀色,見宋依白沉吟,忙補充道:
“姑娘,這老坑水岩硯開采極難,一年也出不了幾方品相如此完美的,尤其是這‘鴝鵒眼’,實乃石中精華,可遇不可求啊……”
宋依白自然知道其價值。
她不再猶豫,前世種種如芒在背,提醒她此刻絕不能吝嗇。
與改變命運相比,一百五十兩銀子又算得了什麼?
“包起來吧。”
她聲音平靜……
夥計大喜過望,手腳麻利地開始包裝,態度比剛才又殷勤了幾分。
這時,門口傳來一陣略顯嘈雜的爭執聲,打斷了文墨軒內平和的氛圍。
“去去去,買不起就彆在這兒摸來摸去!這最次的毛邊紙也要二十文一刀,你摸臟了我還怎麼賣?”
一個年輕夥計不耐煩的聲音格外刺耳。
宋依白下意識蹙眉望去,隻見靠近門口擺放普通紙張的櫃台前,一個青衫書生正站在那裡,手中還捏著一角粗糙的紙張。
那書生身形清瘦,穿著一身打著補丁的青衫,背脊卻挺得筆直,透著幾分讀書人特有的清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