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元年,新帝林楠在短暫梳理朝政後,開始將他的意誌加諸於整個帝國機器。
依照古禮,新君即位,當有“三年無改於父之道”的訓誡。
這既是束縛,亦是對尚未熟悉朝局深淺的年輕君主的保護。
曆代先皇登基之初,往往銳意進取,對前朝遺留的保守政風與繁文縟節深感不耐,急於滌蕩革新。
然而,朝堂之上的每一道流程,每一次妥協,其背後都盤根錯節著各方勢力的權衡與利益的勾連。
若不解其深意,貿然更張,非但新政難行,反而可能動搖國本。
可惜,他們的君主從做皇子起就是個不守規矩的混不吝。
大殿之上,空氣凝滯如鐵。
那位年邁的尚書還在引經據典,唾沫橫飛地述說對北燕用兵的風險,字字句句都是“祖宗成法”、“國力疲敝”。
禦座之上,林楠微微後靠,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龍椅扶手,忽然輕笑一聲,打斷了老臣的滔滔不絕。
“王尚書,”他聲音不大,卻讓整個金鑾殿瞬間鴉雀無聲,“你在狗叫什麼?”
老臣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周圍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
林楠緩緩坐直身體,目光如冰冷的刀鋒,掃過下麵一張張或震驚或惶恐的臉。
“朕,需要聽你嗶嗶?”
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能乾,就拿出方案,解決問題。不能乾,”
他頓了頓,唇角勾起一抹毫無溫度的弧度,
“就給朕——滾!”
“……”
一個“滾”字,如同實質的耳光,扇得王尚書渾身劇顫,猛地癱軟下去。
他直到此刻才驚覺,新帝登基初期的“虛心請教”,不過是麻痹他們的假象!
他是請教了,可他們給的意見,他不聽啊!
朝堂風氣,自那日後,為之一肅。
拖遝、推諉、空談,在林楠這裡沒有任何市場。
他要的是結果,是效率,是銳意進取。整個國家機器,開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
三年蟄伏,厲兵秣馬。
又是一個清晨,京城之外,旌旗招展,黑壓壓的大軍肅立,殺氣直衝雲霄。
林楠一身玄色常服,立於點將台上。他的麵前,站著一位身披玄甲,麵容堅毅,眼角已刻上細紋的將軍——霍昭。
年近三十的霍昭,背負著霍家曾經的汙名與冤屈,跟著兄長林懷璋在暗地裡煽風點火,以報複為名,做些蠅營狗苟的事。
那時候,他內心是痛苦的,煎熬的,現在胸腔裡卻仿佛有一團火在燒。
林楠看著他,目光罕見地帶上了一絲溫度。
“霍昭,”他溫聲道,聲音清晰地傳入對方耳中,“去吧。去用敵人的鮮血,重塑你霍家的威名。”
簡單一句話,讓霍昭鼻尖猛地一酸。
他重重抱拳,行了一個最標準的軍禮,甲胄鏗鏘作響。
“臣,霍昭!必不負陛下所托!”
聲音洪亮,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轉身走向大軍時,霍昭的心緒依舊難以平複。
他怎麼也沒想到。
當年他們對林楠多有利用折辱。
新帝登基,他不求寬恕,隻求速死,隻是遺憾霍家血脈斷絕,再也沒有恢複清名的那一日。
可林楠呢?
將他從暗無天日的牢房裡放出來,給予兵權,賜予信任。
他甚至還記得,在禦書房,林楠一邊批閱奏折,一邊頭也不抬地對他說:“霍家世代將門,骨子裡流的是戰場上的血,不該爛在陰溝裡算計那些蠅頭小利。”
那一刻,霍昭就知道,他這條命,是陛下的了。
馬背上,霍昭握緊了韁繩,望向北方遼闊的天空,嘴角不受控製地微微揚起。
比起在京城這權謀中心汲汲營營,在陰暗處算計度日,他確實更渴望這沙場搏殺的金戈鐵馬之聲。
馬革裹屍,戰死沙場,或許,本就是他們霍家人最好的宿命。
大軍開拔,煙塵如龍。
點將台上,林楠負手而立,望著霍昭一馬當先的背影,眼神深邃如淵。
他知道,這把淬煉已久的利刃,必將為他的帝國,劈開一個全新的格局。
北燕?
林楠眼底掠過一絲冰冷的鋒芒。
朕目之所及,豈容他人酣睡!這天下,有一個帝王,便足夠了。
人群邊緣,一道落寞的身影悄然轉身,消失在喧囂之外。
林懷璋回到荒蕪的小院,耳邊似乎還回響著霍昭那聲震天的誓言和將士們山呼海嘯的“萬歲”。
他曾錯了嗎?
不。
他在心底冷笑。
若當年先帝能有幾分魄力,若皇室能在霍家蒙冤時及時撥亂反正,他何至於走上那條陰暗的道路?
不過是……生不逢時罷了。
他緩緩抽出袖中匕首,冰冷的鋒刃映出他蒼白而扭曲的臉。
這把匕首,是父親在他十歲生辰時所贈,期望他光耀門楣。
如今,用它來了結,也算一種諷刺的圓滿。
“陛下,那位……要自儘!”內侍驚慌來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