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是在一陣舒緩的鋼琴曲中醒來的。
她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不是冰冷的囚室，而是一間極具設計感的臥室。淺灰色調，線條流暢的家具，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她身上穿著柔軟的絲質睡衣，躺在舒適的大床上，仿佛隻是在一家精品酒店醒來。
如果不是手腕上那個偽裝成運動手環的定位器，以及門外隱約傳來的守衛腳步聲，她幾乎要產生錯覺。
“方舟”沒有虐待她，而是選擇了這種更精明的“禮遇”——用舒適的環境軟化她的意誌。
她坐起身，走到窗邊。玻璃是防彈的，而且從外部看應該是單向的。這裡是高層，無法判斷具體位置。城市燈火通明，卻感覺無比遙遠。
門被輕輕敲響，然後推開。進來的不是凶神惡煞的看守，而是一位穿著得體套裝、麵帶職業微笑的中年女性。
“蘇小姐，您醒了。我是李秘書。感覺還好嗎？有什麼需要可以隨時告訴我。”
蘇晚沉默地看著她，不置可否。
李秘書也不在意，微笑著說：“傅先生很關心您，他就在隔壁。您想見他嗎？”
傅斯年？他也在這裡？而且聽起來行動相對自由？
蘇晚的心微微一緊，麵上卻不動聲色：“你們到底想怎麼樣？”
“隻是一些商業上的誤會，需要溝通清楚。”李秘書避重就輕，“傅先生正在協助我們處理。他希望親自跟您解釋。”
解釋？蘇晚心中冷笑。解釋他如何與“方舟”合作，把她當作籌碼嗎？
“我不想見他。”她轉過身，背對著李秘書，聲音冰冷。
李秘書似乎早有預料，依舊保持著微笑：“好的。那您先休息，早餐稍後送來。如果您改變主意，隨時按鈴。”
門被輕輕帶上。
房間裡恢複安靜，隻有若有若無的鋼琴曲還在流淌。蘇晚靠在落地窗前，看著樓下如織的車流，心中五味雜陳。
她想起在雲山度假村，傅斯年擋在她身前的背影；想起他遞過來那碗還溫熱的湯；想起在廢棄研究站，他驚怒的吼聲……
那些瞬間的關切和保護，難道都是演技嗎？如果真是演技，那他的功力未免太過深厚。
不知過了多久，門再次被敲響。沒等她回應，門就被推開了。
站在門口的，是傅斯年。
他換了一身深色的休閒裝，頭發梳理過，但眼底的疲憊和下頜緊繃的線條無法掩飾。他看著她，眼神複雜，有擔憂，有愧疚，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
“晚晚。”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
蘇晚沒有回頭，依舊看著窗外，聲音沒有一絲波瀾：“傅總有何指教？”
疏離的“傅總”二字，讓傅斯年的眼神暗了暗。他走進房間，關上門，卻沒有靠近，隻是站在門廳處，保持著一段距離。
“你還好嗎？”他問。
“托你的福，還沒死。”蘇晚的語氣帶著刺。
傅斯年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氣：“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那是怎樣？”蘇晚終於轉過身，目光銳利地看向他，“是你沒有和‘方舟’合作？還是你沒有把我引到‘觀星地’？或者，你手腕上那個東西，不是他們想要的‘鑰匙’？”
一連串的質問，讓傅斯年無言以對。他下意識地用左手覆住了右手腕上的金屬護腕。
這個細微的動作，沒有逃過蘇晚的眼睛。她的心又沉下去幾分。
“我有我的苦衷。”傅斯年的聲音低沉，“‘方舟’抓住了傅氏在海外的把柄，如果我不配合，整個集團都會陷入危機。我原本隻是想……虛與委蛇，拿到他們手裡的證據就抽身。”
“所以我就成了你虛與委蛇的代價？”蘇晚覺得無比諷刺，“傅斯年，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天真？與虎謀皮，最終隻會被虎吞噬！”
“我沒有想過會把你卷進來這麼深！”傅斯年語氣激動了幾分，向前走了一步，“我沒想到他們會直接動手！在雲山，我是真的想保護你！”
“保護我？”蘇晚笑了，帶著淚意，“你的保護就是把我送到他們指定的地方？你的保護就是讓我像個傻子一樣，一邊懷疑一邊卻又忍不住相信你？”
她指著窗外：“看看這裡！這就是你保護的結果！”
傅斯年看著她通紅的眼眶和強忍的淚水，心臟像是被狠狠揪住。他再次上前，想要握住她的手：“晚晚，對不起……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想辦法……”
“彆碰我！”蘇晚猛地甩開他的手，後退一步，眼神裡充滿了戒備和失望，“傅斯年，你的承諾，我現在一個字都不信。”
她的手觸碰到冰涼的玻璃，刺骨的寒意讓她稍微冷靜下來。她看著眼前這個她曾深愛過、也曾怨恨過、此刻卻感到無比陌生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說：
“從現在開始，我的事情，與你無關。你是為了你的傅氏，而我，會為自己找出路。”
傅斯年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著她眼中徹底的疏離和決絕，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他意識到，他可能真的要失去她了，這一次，比五年前那次分手更加徹底。
“晚晚……”他還想說什麼。
“請你出去。”蘇晚轉過身，不再看他，單薄的背影挺得筆直，卻帶著一種易碎的脆弱。
傅斯年站在原地，拳頭緊了又鬆，最終，所有的話語都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他深深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轉身離開了房間。
門關上的那一刻，蘇晚強撐的力氣仿佛瞬間被抽空，她沿著冰冷的玻璃緩緩滑坐在地上，將臉埋進膝蓋，肩膀微微顫抖。
信任一旦崩塌，重建談何容易。尤其是在這重重迷霧和生死危機之中，她不敢再拿自己的心和命去賭一場虛無縹緲的真心。
門外，傅斯年背靠著牆壁，閉上眼，臉上寫滿了痛苦與掙紮。右手腕上的金屬護腕冰冷地貼著他的皮膚，那裡麵藏著的，不僅僅是他個人的秘密，更是此刻無法對她言說的枷鎖。
一道門，隔開了兩個人，也隔開了本可相互取暖的心。在這繁華都市的囚籠裡，猜忌與真情交織，過去與現在糾纏。他們都在尋找出路，卻不知這條路，是否還能通向彼此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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