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信息黑市位於鄰市一個名為“暗河”的廢棄地下防空洞網絡。入口隱藏在一條充斥著油煙和劣質香水氣味的破舊商業街後巷，一個不起眼的、標著“設備維修”的鏽蝕鐵門後。
蘇晚跟在傅斯年身後，走下陡峭而潮濕的水泥台階。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煙味、汗味以及電子元件過熱後的焦糊味，還有一種緊繃的、如同獵場般的危險氣息。通道兩側是密密麻麻的隔間，用簡陋的木板或防雨布隔開，閃爍著幽藍或慘白的屏幕光芒映照著一張張或貪婪、或警惕、或麻木的臉。交易在低聲和加密通訊中進行，眼神的交錯間完成著信息與權力的無聲置換。
這裡是與蘇晚熟悉的潔淨實驗室、高端寫字樓完全不同的世界，是城市光鮮表皮下的腐爛根係，是陰影滋生的溫床。
傅斯年顯然不是第一次來這裡。他穿著一身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昂貴深灰色羊絨大衣，但氣場卻完美地融入了這片灰色地帶。他沒有絲毫的不適或緊張，步伐沉穩，目光平靜地掃過沿途的隔間，像是在巡視自己的領地。偶爾有人投來打量或挑釁的目光，在觸及他冰冷無波的眼神時，都會下意識地避開。
蘇晚跟在他身後半步的距離，按照事先的計劃，她進行了一定的偽裝——戴了改變瞳色的隱形眼鏡，頭發染成了深栗色並剪短至耳際，臉上用了特殊的化妝品改變了骨相的細微輪廓，讓她看起來更冷峻，少了幾分原有的柔美，多了幾分疏離的銳氣。她穿著合身的黑色戰術褲和同色係的立領外套，身形挺拔，眼神警惕地觀察著四周，像一把收入鞘中但仍能感受到鋒芒的利刃。
她的美麗在這裡成了一種異質的存在，但那種獨立而冰冷的氣質，以及走在她前方那個明顯不好惹的男人，形成了一種無形的屏障，讓大多數不懷好意的窺探止步於打量。
“跟緊我。”傅斯年沒有回頭，聲音低沉地穿過嘈雜的背景音，“無論看到什麼，聽到什麼，不要表現出異常。”
他的語氣是一種絕對的命令，帶著不容置疑的控製力。蘇晚抿了抿唇，沒有反駁。在這裡，他是主導者。
他們穿過擁擠的主通道，走向更深處相對僻靜的區域。這裡的隔間更大，也更私密，門口往往站著沉默的、眼神凶悍的守衛。
傅斯年在其中一個標注著“03”的隔間前停下。門口站著兩個身材壯碩、脖頸上有猙獰紋身的男人，他們的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傅斯年和蘇晚，帶著審視和評估。
“找誰？”左邊那個臉上帶疤的男人粗聲問道，手看似隨意地按在腰側。
傅斯年甚至沒有看他們，直接報出一個名字，不是“夜鶯”，而是一個代號：“‘渡鴉’。”
兩個守衛對視一眼，眼神中的輕慢收斂了些許。刀疤男沉聲道：“等著。”他轉身掀開隔間的厚重門簾，走了進去。
片刻後，他出來，側身讓開通道：“進去吧。”
隔間內部比外麵看起來寬敞，布置得像一個簡陋的指揮中心，四周堆滿了各種型號的服務器和通訊設備，線纜如同藤蔓般糾纏。一個穿著黑色連帽衫、身形瘦削、看不清麵容的人背對著他們，正快速敲擊著鍵盤，屏幕上流動著瀑布般的代碼。
“傅先生，稀客。”一個經過處理的、分辨不出男女的電子音響起，“還帶了位……生麵孔。”那人的椅子轉了過來，帽簷下隻能看到一副反光的眼鏡和線條緊繃的下頜。
“‘渡鴉’，我需要‘夜鶯’的準確聯絡方式，或者，一個能讓她現身的誘餌。”傅斯年開門見山，沒有任何寒暄。他直接走到房間中央唯一一張還算乾淨的金屬桌旁，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動作自然得像是在自己的會議室。他甚至示意蘇晚也坐下，完全無視了這裡壓抑的氛圍和“渡鴉”那審視的目光。
蘇晚依言坐下，脊背挺直，雙手放在膝蓋上，目光平靜地回視著“渡鴉”。她能感覺到，傅斯年正在以一種強硬的姿態，重新定義這場會麵的主導權。
“嗬，”電子音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夜鶯’？傅先生，您知道她的行蹤值多少錢嗎？而且，她最近可不太‘接客’，風聲緊。”
“開價。”傅斯年言簡意賅。
“價碼嘛……”“渡鴉”拖長了語調，帽簷下的目光似乎轉向了蘇晚，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探究，“除了錢，我最近對彆的東西更感興趣。比如……這位小姐身上帶著的‘味道’。”
蘇晚心中一凜。她身上帶著的“味道”？是指“方舟”的追蹤？還是她剛剛接觸過的核心數據殘留的信息特征？
傅斯年的眼神瞬間冷了下去，隔間裡的溫度仿佛驟降了幾度。他沒有看蘇晚，而是盯著“渡鴉”，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冰冷的壓力：“我的人，不是交易品。給你三秒鐘，重新報價。”
“渡鴉”似乎被傅斯年驟然釋放的氣場懾住，沉默了一瞬。屏幕上的代碼流動都出現了片刻的凝滯。守在門口的兩個壯漢肌肉也明顯繃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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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先生，彆動怒嘛。”“渡鴉”的電子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謹慎，“規矩不能壞。這樣，錢，照舊。外加……一個消息。”
“說。”
“有人在‘暗河’懸紅，找一位剛從‘象牙塔’裡跑出來的‘重要資產’。”“渡鴉”的“目光”再次掃過蘇晚，意有所指，“價格高得離譜，足夠讓這河裡的所有‘魚’都瘋狂。而且，活捉的價碼，是死的三倍。”
蘇晚的指尖微微發涼。“方舟”的動作比她想象的更快，手段也更狠辣。他們不僅要滅口，還要活捉她回去，繼續那個可怕的“雅典娜”實驗！
傅斯年的臉上沒有任何意外之色，仿佛早已料到。他甚至輕輕笑了一下，那笑容裡沒有溫度，隻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嘲諷：“消息我收到了。現在，談我們的交易。”
“渡鴉”似乎權衡了一下，最終報出了一個天文數字。
傅斯年甚至沒有還價，直接從大衣內袋裡取出一個不記名的電子密鑰，放在桌上推了過去：“一半定金。拿到‘夜鶯’的確切回應，付清尾款。”
“爽快！”“渡鴉”的電子音透出一絲滿意，他操作了一下，一個加密數據包發送到了傅斯年的私人終端上，“這是目前能聯係到‘夜鶯’最接近的節點坐標和驗證碼。但她是否回應，看她心情。”
“夠了。”傅斯年收起終端，站起身，“交易完成。”
他示意蘇晚離開，整個過程乾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就在他們即將走出隔間時，“渡鴉”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詭異的玩味：“傅先生，小心點。懸紅你們的那位，據說……很不喜歡彆人動他的‘實驗品’。”
傅斯年的腳步沒有停頓，仿佛沒有聽見。
走出“暗河”，重新回到地麵上昏暗的後巷，潮濕冰冷的空氣湧入肺腑，蘇晚才感覺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稍稍緩解。剛才在裡麵的每一秒，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而傅斯年，則完美地扮演了那個控場者的角色，冷靜、強勢、不容侵犯。
坐進等候在巷口的車裡，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蘇晚才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那個懸紅……”
“意料之中。”傅斯年打斷她，他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側臉線條在窗外流轉的光影中顯得有些冷硬，“李維新李秘書）和他背後的人，不會允許你帶著秘密消失。活捉你，比殺你更有價值。”
他睜開眼，看向蘇晚，目光深邃：“害怕了？”
蘇晚迎上他的目光，搖了搖頭，眼神重新變得堅定：“隻是更清楚地認識到，沒有退路了。”